這老油條,本王的僕從他不讓上來,而現在這人,一氣帶了這許多人上來,他怎又不吱聲?
眾人不禁抬頭,見從樓梯口嫋嫋娜娜、蓮步輕移,先上來了兩隊二十名少女。這群少女,或著紅衫,或系綠裙,或簪玉釵,或挽團髻,人人明眸皓齒,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竟都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絕色。眾女執笛、簫、笙等,目不斜視,款款行至樓正中的桌旁站定。接著上來的,是一十六名彪悍魁梧的青衣侍衛,最令眾人驚訝的是,這一十六名侍衛,竟是一般年紀、一般個頭,甚至胖瘦亦是一樣,入眼一看,煞是整齊。
眾達官貴人本就擺慣了排場,但此時一見這等排場,仍自嘆弗如。等三十六人俱圍著檀木桌站定了,才見樓梯口又有三人款款現身,但眾人卻都如只看見了一個人一般。這人的年紀並不大,比他左右的兩個人都要年輕得多,但無論誰一眼就可看出,他就是這群人的主子。眾人之所以這樣認為,不是因為他身上名貴的雪山狐裘袍,也不是因為他腰中的通犀玉帶和腰上所懸的太玄劍,更不是因為他發上簪著的鑲珠嵌玉朝天冠,他之所以令人注目,是因為氣度和風姿!
有些人,彷彿天生就比別人高一等,比別人尊貴,而這人,這個剛在檀木桌首座坐定的人,無疑就是這種人。在場人人均想:天!天底下竟還會有如此出色的人才!只看他的相貌,倒與趙長安比毫不遜色,不過,趙長安卻沒有他那股子讓人一瞅就眼暈的驕矜傲慢之氣。
樓欄邊坐著的一個穿寶藍鑲毛邊長袍的青年,低聲問同伴:“十一弟,你交遊闊,人緣廣,一定知道這人是誰。”
“二哥,這種排場,這種相貌,又這麼驕橫,天底下,除了福王石崇生,還能有誰?!”
那二哥微訝:“原來,他就是和十九弟齊名的福王?”。
“哼,什麼東西?也配跟十九哥相提並論?”
那二哥對石崇生的瞭解,顯然沒十一弟來得深:“跟他來的兩人我倒認得,胖的是國舅爺範玳,瘦的是肅平侯甄慶壽,可他明明是親王,怎麼卻姓了石?你快說與我昕聽。”
十一弟故作驚異:“咦?二哥,你也未免太孤陋寡聞了吧?竟是連這麼一樁轟動一時的朝中大事都不曉得嗎?”二哥笑斥:“你曉得我素來不喜歡留心這些。別賣關子了,快快與本王從實招來,不然,等下回府,看本王怎麼拾掇你!”
“哎呦!奴才好怕!”十一弟伸舌、縮肩、抬手,作恐懼狀,然後才笑嘻嘻地細述,何以本為皇室宗親的福王,卻姓了石的緣故。
原來,石崇生之母黃貴太妃在先帝在世時甚得寵幸,故她所出之子也得霑恩崇,遂名崇生。先帝龍馭賓天后,皇帝繼位,對這母子禮遇不改。九年前將他晉封王爵,並送黃貴太妃與他同到封地晉州就藩,如此處置,在諸王中算是格外優隆的了。大宋此時的六王中,位號以睿王趙長佑最貴,但宸王世子趙長安卻最得天子寵愛,排列第三的就是福王了。可他卻有一點是趙長佑、趙長安都無法企及的,那就是他是二人的叔叔。是以,趙長佑、趙長安若見了他,也須跪拜磕頭,無形中,他倒成了諸王之首。
因他久居封國,從不來京,是以東京的王孫公卿沒幾人識得他。他不但相貌出眾,且因母親當年得寵之故,家財亦富可敵國。而據傳,武功也可與趙長安並駕齊驅。
不過,與趙長安不同的是,此人極好美色,只須得知何處有絕色的姝麗,必千方百計蒐羅而來,充斥王府。他年少多金,貌美才高,天下少女因此而著迷的也大有人在,一時天下美女似都已齊聚福王府了。但是,此人尚有一令人皺眉之處——心性狹隘,真正睚眥必報,以至天下皆聞。但去年春天不知何故,皇帝突然下了一道措辭嚴厲的聖旨,罰了他半年的薪俸。這倒也罷了,最奇的,卻是將他從皇室玉牒中剔除,命他改姓“石”。本來,這事就已經很可疑了,而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卻是天子對他的致禍之由秘而不宣。難道,他闖的禍,竟是下作得不能與天下聞的嗎?
“哈哈,這樣也好,現就只剩下十九哥一枝獨秀,‘晉趙’卻成了‘晉石’!”二哥正想再問問石崇生究竟因何由趙變石,卻聽“晉石”那邊笛,簫、笙、管,已輕歌曼舞起來了。但絃歌才吹,舞袖方舉,石崇生便皺眉喝道:“停!”
眾女不知他因何不快,盡皆驚惶,起舞的兩少女當即臉色煞白。卻見他正瞄著一個斜靠樓欄、面朝欄外樓下的萬株寒菊、背對眾人的人。
這人歪歪倒倒,金冠斜簪,白袍亂披,那襲原本雪一樣白淨的絲袍上,現卻這一攤,那一汪,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