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消毒”的巨坑的卡車,慢慢的遊行。這是鬼車!每逢它遇到路旁的殭屍,病死的,餓死的,或半死的,它便隨便的停下來,把屍身拖走。看到鬼車,他們不由的便想到自己也有被拖走的可能——你倒在路上,被拖走,去喂野狗!沒有醫生看護來招呼,沒有兒女問你的遺言,沒有哀樂與哭聲伴送棺材,你就那麼象條死貓死狗似的銷聲滅跡。韻梅三天兩頭的看見這部鬼車。
有了第一次領糧的經驗,她不敢再遲到。每逢去領糧,她黑早的便起床。有時候起猛了,天上還滿是星星。起來,她好歹的梳洗一下,便去給大家勾出一鍋黑的,象藥湯子似的粥來;而後把碗筷和鹹菜都打點好。這些作罷,她到婆母的窗外,輕聲的叫了一聲:“媽,我走啦!”
領糧的地方並不老在一處。有時候,她須走四五里路;有時候,她甚至須到東城去。假若是在東城,她必須去趕第一班電車;洋車太貴,她坐不起。她沒坐慣電車,但是她下了決心去試驗。她是負責的人,她不肯因為日本人的戲弄,殘暴,而稍微偷一點懶。
她的膽量並不大。她怕狗。在清晨路靜人稀的路上走,偶而聽到一聲犬吠,她便大吃一驚。她必須握緊了口袋,大著膽,手心上出著涼汗,往前沖走。有時候,她看見成群的日本兵。她害怕,可是不便顯出慌張來。低下頭,心跳得很快,她輕快的往前走。她怕,可是絕不退縮。她好象是用整個的生命去爭取那點黑臭的糧食。
使她最膽戰心驚的是那部鬼車。不管是陰是晴,是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