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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

沉靠在手上。她的白髮在黑暗中一掀,如一隻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白鶴,憂傷地垂下翅翼。

“我……出去了。”

沒有回答。

從來就眸中無人的驃騎將軍,拉起我,轉身走出了茅屋。

我們沿著石階向下走,走過清流不止的五泉莽山,我們站在了黃河岸邊。

滿月在寥廓的天空緩緩移動,星斗在深色的天幕中此升彼落。

我以為我們在茅屋的時間很短,原來卻很長。就像我們以為人生很長,其實卻很短。

我們在山崖下解馬韁繩,初秋的晚風吹得我們滿身飄搖。我問:“那個大娘……是誰?”

“陳大娘。”

“陳大娘?”疑惑從我心間滾過,我知道他不過說了天底下最最平凡最最普通的三個字,我不知道這三個字能夠和我有什麼樣的淵源。

“還記得陳天鷹嗎?”去病以為我記不住,提醒我,“就是河西一戰,將你收到鐵螭騎中的那個人。陳大娘是他的母親。”

“什麼?”

從春到夏,再到此時的初秋,長安城、河西大漠……

太多太多的故事在我面前演繹,太多太多地生命在我面前消隕。我……卻始終無法忘記那個在我來到漢朝以後,第一個說會娶我的男孩子。他爽朗地笑,他真誠地生。他豪邁地死!

黝黑的面板,雪白地牙齒。燦爛如陽光的笑容彷彿從記憶地深潭中一點點浮現出來,化作一絲揪痛,纏在心口悶在胸中……

“天鷹是我在建章營裡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們一起練箭、一起騎馬、一起出定襄,羅姑比是我們一起擒住的。”去病的聲音裡不帶絲毫感情,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用一種歡愉地表情說起他,“還有他的娘,空的時候,我們常去他們家吃點心。大娘的蒸糕,很甜。”

“那……她,怎麼會在這裡?”

“天鷹死了,她就住在這裡了。”

“一個人?”

“皇上贈她忠節烈孝的匾額,她的丈夫陳凱元死於元朔二年的歟陰堡之戰,她的長子陳天冉死於元朔三年的長平關之戰。”

我記得陳天鷹說過。他也出身頗為尊貴,雖然不像去病那樣以王侯之家而顯赫加身,但是也是軍功累世地將門子弟。

我停住了腳步。回頭看那山壁深處已經看不見的茅屋。

茅屋中那個乾瘦無神,話音蒼老的老婦。真地就是陳天鷹的娘嗎?陳天鷹曾經以他那繪聲繪色地表演。向我形容過他地娘。

……“我娘一定喜歡你的……我娘就喜歡你這種脾氣地女孩子。”

……恍惚神思中,我似乎又看到陳天鷹學著老婦人的樣子。憋緊了嗓子的可愛模樣……

……“她說,給老孃帶個爽快的媳婦回來,磨磨蜇蜇的我可不要!”

……似乎還記得,當初灰心失落的我,還非常希望有這樣一位開朗健爽的母親……

這……就是……那個說話如刀子一般尖快的婦人嗎?

此時此地,我明白了什麼叫失去!我明白了失去的痛,失去的苦,我明白了,人原來是經不起多少失去的。

大娘失去了她最心愛的兒子,去病失去了他親密的童年舊友。

如果我是去病,也一定不能原諒自己戰鬥指揮的失誤。

去病說:“在山崖上見你的時候你這麼囂張,如果不是因為你是他部隊裡唯一的倖存者,我早已將你拖下去軍法處置了。”他的聲音怎麼可以這樣平靜?他說,“彎彎你看,天鷹死了,他還在天上成全著我。”

是的!我記起來了。

在河西一戰那場遭受到覆滅之戰的時候,我記得是去病遠遠地叫陳天鷹去“頂住他們的陣腳”。

陳天鷹明知道此去無回,去病也知道是在將自己的兄弟推上死路,可是,當危險來臨的時候,能夠站在危險的深淵旁為他擋下一切,重新掌握戰機的仍然是從小一起騎馬射箭的好兄弟。

去病現在和當初陳天鷹戰死的晚上一樣,看起來似乎很平常,可是,他的心一定很痛很痛吧?

他的頭高高仰起,他的眼睛睜得很大,彷彿要用他那雙絕黑的雙眸,去映出今晚的星光萬點。我記得去病那天一個人坐在土崖上,也是這樣抬眸向天,久久凝望著那根本看不見的遠方……

那時候,我一直以為他是在策劃休屠王部落的偷襲之戰。現在我知道我錯了,那天的他根本就是一片空白,悲傷和自責如同潮水將他淹沒,不讓他有呼吸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