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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爺爺早些年的土匪朋友。開始,爺爺對他的到來是懷有敵意的,爺爺知道軍隊是翻臉不認人的,少跟他們來往為妙。但聽說七旅跟鬼子打起來了,心裡就舒服了許多,他下令全村列隊迎接,孫顯龍搖晃著腦袋,腮幫子鼓得老高,把那破喇叭吹得嗚哇炸天響,男男女女把秧歌一直扭到七旅隊伍的面前。

七旅的人看來是要在我們村子裡長住下去了,村子裡的小雞數量在逐日減少。宋旅長一點呆膩歪的意思也沒有,他說這樣的生活叫待命,待命閒著就沒意思了,一點意思也沒有,要是有幾個姑娘來陪就好了。

我站在門口,一直用狠毒的目光叮咬宋大白話。他那叼煙的表情讓我討厭極了,他每一個動作都是令我噁心,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就一下子衝進炕桌前,問宋大白話,你什麼時候滾蛋。我的話一出口,就表達了我絲毫沒有商量的意思。我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到了我的面前,冷不丁地打了我一個耳光,還罵道:小逼崽子,你給我滾犢子。

那響亮的耳光把我扇到了雨霧裡。我哭喊著奔踏到泥水裡,白亮的雨絲就像一把梳子,梳理一個剛剛懵懂的少年的頭腦,我在混天暗地裡坐著,粘糊糊的思緒和屁股底下的泥土沒什麼兩樣,我發呆地尋找陽光,它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宋大白話依然在我家的炕上吹牛,他慢條斯理地說:“一個小孩崽子,我不會跟他一般見識,你們也不要生氣,這孩子你們真得好好教訓教訓,也太缺乏教養了,要是換個人家的小崽子,我不把他崩了那才怪呢。”

我爹說:“宋旅長,你大人不見小人怪,等那小崽子回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我在瓢潑大雨中打了若干個冷戰,雨一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不敢進屋,就怕我爹他扒了我的皮,我不止一次回頭看那忽明忽暗的窗臺。我有些飢腸轆轆了,驟然間感到身子都發軟。可宋大白話還在喝酒,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料定他是一個饕餮之徒。一群鳥飛過的天空和一隻鳥飛過的天空沒什麼兩樣,我呆呆地看著鳥兒遠去的身影發呆。過了好久,我媽跑來拉著我的手讓我回家吃飯,我們的影子就和鳥的影子一起飄走。

順著河谷望去,太陽正在高升,把整個天底地晃成灰白天地。在灰亮亮的村口,我的小姑關東梅飛身上馬,一陣風地朝遠方飛奔,風將她的斗篷翻卷成兩面撲啦啦飄飛的旗幟,通紅通紅的斗篷被原野映得更加鮮豔。

小姑小時候就開始跟爺爺騎馬射箭,對於開槍打獵,也算是行家裡手。雨後的山野一片蔥綠,滿目都是綠色連著綠色,灌木叢和雜草沒人腰膝,野獸也經常在這草叢中出沒。也正是打獵的好時候,雨後的大地上會留下或深或淺或明或暗的蹄印。現在可不行,她出去有要緊的事情要辦。不過,這次小姑一槍沒放,她紅色的身影慢慢晃成了一個紅點,最後消失在遠處的山脊上。

誰也不知道小姑去幹什麼,只有爺爺知道。

小姑走後的幾天裡,四爺心裡空蕩蕩的,眼前這些國民黨官兵整天白吃白喝,尤其是宋大白話,整天在房間裡打情罵俏,吱吱呀呀地。四爺看在眼裡煩在心裡,咬牙切齒:再等一些日子,這些人再不走,他就像殺小雞一樣把他們全給宰了。一想這些,四爺的心裡就開始有股氣體在膨脹。

第四章 野性(1)

我回憶中的奶奶已經不再年輕了,除了那身華貴的狐狸皮大衣,身上已經沒有多少吸引人的地方,剩下的就是她剛烈的性格,她現在已經算是大太太了。聽人說,大奶奶死了,沒給爺爺留下什麼後代,是自己投井死的,其中有好幾種說法。

春天到來了,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爺爺被春天的陽光擾亂了心緒,一對正在調耍的火紅狐狸,出現在他的槍筒裡,這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致,眼睛乜斜著舉槍瞄準。這對狐狸全無知覺,它們在竊竊私語,顯然對情感的投入到了忘我狀態,也許大地上的所有動物做愛前,都到了這種狀態。

狐狸興奮鳴啼,發出低沉鳴叫,不知怎地,爺爺把槍放下了。他凝視狐狸,狐狸前後倉皇逃竄,爺爺也不去追趕,他狠命地勒住馬韁繩,調轉馬頭,向山脊下奔去,馬蹄聲咔啦咔啦地傳得老遠。

馬在林道中穿梭飛行,就在我十六歲的奶奶身後飛了過去。爺爺發現了這個姑娘,急急勒馬而立,來來回回在她身旁轉悠,眼睛把她的面容磨了又磨。她立著不動,含水的眼神裡沒有絲毫恐懼,依然低下頭接著幹自己的事兒,她是來採藥材的。

爺爺用馬鞭一指,閨女,哪個屯子的。

那閨女說,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