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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部分

咐諸人遠遠侍奉著,不得呼喚,不得近水閣前,情知是梁師成想製造環境,讓他和蔡京說話。

待外面人聲遠息,高強料得蔡京既然醒來,梁師成必定要去稟報趙佶,便依舊坐到蔡京床前,望著這張蠟黃的老臉,低聲道:“恩相,心上可舒爽些了?”

蔡京望著高強。半晌,忽地一聲輕嘆,引動一陣咳嗽,高強忙上前去輕輕撫平他的胸口。蔡京咳嗽暫歇,又嘆了一口氣,道:“高強,你可還記得老夫初見你之時如何?”

“自然記得。”這一次,很可能是與這個徽宗朝的巨人最後一次單獨談話的機會了,高強有些驚奇的發現,其實他一直都不是很恨蔡京。這個老人向他展示出來的一切,更多的是引起他的尊敬。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尊敬,才使得他決意要在蔡京最得意的政壇上,用這種蔡京最擅長的方式打倒他吧?

“其時恩相因星文而免,趙挺之與劉逵悉反恩相前政,朝局動盪。小臣遭際恩相,一力贊助恩相復相成功,其後亦得恩相撿拔提攜,故而一路青雲直上,不數年而致樞府。國朝政興以來,自白身入仕而至兩府者,未有如此之速。恩相知遇之恩,小臣沒齒不忘。”

蔡京臉上一片灰敗之色,無復往日的清峻樣貌,語氣卻忽然迫促起來:“事以至此,成敗不言,老夫只有一語問你:老夫自問待你不薄,為何你要如此相逼,必欲力排老夫而後快?”

為什麼?高強心中只有苦笑,我要是能告訴你原因的話,大概也就不用生出這麼多事來了。他想了想:“恩相,此際我高強在你心中,大約是窮兇極惡的奸佞小人,憑我身受恩相大恩,卻反如此相報,確乎當得此一評語。我只是想問恩相,恩相平生遭際,如我這等人,是僅我一人,還是前後接踵?”

蔡京一怔,正不知如何回答,高強已經接道:“恩相前事,我尚未出世,亦未可知。只以崇觀間事論之,則趙挺之,張康國,張商英,諸子皆為恩相所引拔,而一旦位居政府,卻又相繼排斥恩相不遺餘力。我高強之所為,比此數子何如?”

蔡京聽了這幾個名字,那正是平生所恨,目中頓時射出一股怒火來,瞪視高強道:“你如今作為,豈非便與此數子相類?”

高強苦笑一聲,道:“是非功過,當時難知,我也不來辨白,即便說些言語,恩相也不會信我。我高強曾聞,凡人之有以待人者,實因他人之有以待其身而定。恩相自中舉而登仕途,而後數十年輾轉沉浮,細思其間行事,能無與此二三子相酹?”

蔡京狠狠瞪著高強,過了一會,把臉轉了過去,閉上眼,竟是不再言語了。高強無奈,也只坐在那裡無聲,一老一少,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過了片刻,高強忽道:“恩相,無論如何,蔡家上下的富貴,我高強只要一息尚存,必定全力儲存。我高強究竟對恩相是何心意,日久自見,現下縱使萬語剖白,無法相驗,恩相亦是難信。”

蔡京聽到這裡,將眼睛又睜開,冷冷地掃了高強一眼,哼道:“只需我身在一日,蔡家上下便一日得全,無需你為此操心!”

都到這份上了,老蔡你還是如此嘴硬,真是偶像級人物啊……高強也不願再說什麼,閉上嘴在那裡靜坐。不一會外面腳步雜沓,有宦官高聲叫聖駕到,高強趕緊出來躬身相迎。

趙佶快步走進,向高強問了蔡京的狀況,便即閃身進去,高強慌忙跟進,眼見蔡京在床上已經要掙扎起來,一個箭步竄上去,扶著蔡京的胳膊幫他起來,趙佶此時也到,便也上前按著蔡京,免他起身,因問蔡京心中如何?聽蔡京說了會,趙佶又回頭問了問御醫蔡京的脈象,當即諭令御醫就宮中合成御藥,賜給蔡京服用,隨又囑咐蔡京好生調養,殷殷以君臣相始終,共享太平為念。

蔡京感懷,為之雙淚泣下——話說這流眼淚的功夫好似甚為重要,上到蔡京下到宋江,前有劉備後有劉瑾,但凡是練這功夫到家者,無不飛黃騰達——掙扎道:“老臣猶有數言,伏望官家嘉納。”

趙佶眼見蔡京一條老命奄奄一息,這話已經等於是臨終遺言了,自來宋朝皇帝優禮士大夫。這臨終關懷還是必要的,便即虛心求教,哪知蔡京卻道:“事有所秘,伏祈官家屏退左右。”說著有意無意,看了高強一眼。

趙佶遲疑片刻,便命高強和御醫等人一體退出,只留梁師成在旁,天子身系國家。一舉一動言出法隨,身邊當然不能沒有人,梁師成是內侍的身份,蔡京縱然有什麼國家秘事,也逐他不得。

高強退到水閣之外,在那裡站著,心裡就在猜蔡京到底會對趙佶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