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一想的話,高強說的這番話竟然大有可能成為事實!試以現今的局面來推算,一旦上京被攻克,中京道乃是奚人地盤,也在女真人的爭取之列,未必就會為天祚死戰到底,如此一來,國中幾無立足之地,他南奔入宋,豈非是順理成章的事?到時候皇帝都在他人掌握,耶律大石還有什麼籌碼來與大宋談判?
驀地長嘆一聲,耶律大石將眼睛合上,過了片刻,方睜開,與蕭特末耳語了兩句,好似達成了一致,遂向高強道:“相公如此說來,果然存遼之意甚誠,某心甚安,於此拼將這頭顱一擲,且許南朝得取遼東便是!只有一樁事,須得相公斟酌。”
高強眼見對手摺服,亦是甚喜,笑道:“林牙不妨直言,但吾所能,皆可盡力。”
“今上京危在旦夕,一旦我兩國定約之後,南朝須得速速諭令女真罷兵,為我兩國解和。如今大宋勢強,若取遼東之後,只須一紙詔書,女真勢必要謹慎從事,如此我大遼可解倒懸之急也!”耶律大石一面說,一面深深作揖:“懇請相公應允!”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二〇章
梁士傑揉了揉太陽穴,又捶了捶後腰,但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自在的,而耳朵裡灌進來的爭吵聲越來越大,更叫他心煩意亂。
自打前日他在朝堂上提出燕雲三事,遭到高強等人的駁斥以來,這政事堂就沒有一天安穩。原本朝廷的政事應該是由中書擬議,進覆門下,而後皇帝定製之後,交尚書等省施行。然而這燕雲三事經過御前一吵,交由三省共商之時,梁士傑就知道這事一時半會是定不下來了,那門下侍郎張克公還罷了,尚書左右丞鄭居中和葉夢得都是高強一黨,自然是不能叫他這右相好過了,雙方又是各有門生黨羽,政事堂裡每日就在那裡你一言我一語,到今天連一個像樣的奏本都拿不出來。
“當初岳丈為相之時,仿熙豐故事,置都省講議司專司變法之事,誠為至理,事權倘若不一,何事可成?”梁士傑心中慨嘆,不由得也生出一絲後悔來,當日若是能夠先行向高強通個風,大家統一一下意見,何至於弄到現今這般田地?只是這小子眼下雖然還是風光,但是料不到哪天就會被逐出樞密院,放到外任去了,自己若是象從前那樣和他綁在一處,這相位只怕也不安穩吧?更不用說還想更進一步,成為大宋左相了!
此時這政事堂裡又站起一人,大著嗓門在那裡講述燕雲之事,此人相貌儒雅,年紀不大,正是鄭居中的姻親,新近剛剛轉到吏部為官的秦檜。要說這秦檜,近來的運氣也好也壞,好的是,他被鄭居中強行塞進北伐軍中,並且兩次承擔了陣前使者的任務,完成的都還算不差,憑這兩項功勞。他從一個剛剛授官的河陽三城節度判官,坐火箭一樣連升三級,跳到了吏部左曹員外郎,一隻手已經摸到了京朝官的邊。
要說不好呢,那就得怪童貫了,原本秦檜與遼國西京留守蕭乙薛達成和議,應該算是大功一件,誰成想童貫貪功好殺,臨陣翻臉將蕭乙薛一軍殺了個七零八落。回來之後,高強有意安撫童貫與西軍,把這件事輕輕給揭過了,既然童貫等人殺敵有功,那麼秦檜這議和的功勞也就不大了。否則的話,有鄭居中在尚書省為他撐腰,只怕他的好處還不止這一點了。
原本以他一個區區七品官,在這政事堂裡是沒他說話的份,可誰叫他是吏部左曹官呢?這左曹管的是文臣幕職州縣屬官,原先叫做流內銓。手握七品以下官的銓選判授大權。分管的侍郎官階三品,其下是郎中,再下面就是員外郎了。換句話說,秦檜大概就等於是現今所謂的中央組織部副秘書長,肥嘟嘟的實權口子啊!燕雲三事中,正有關於燕的官員銓選之事,鄭居中便將他引入政事堂,為自己搖旗吶喊來了。
梁士傑久歷宦海,如秦檜這等驟然拔起的新銳見得多了,半點也不放在心上,對於他說的話是左耳進右耳出,相反他心中在意的,卻是另一位勢頭更猛、年紀更輕的新銳大臣,“燕青……他今日為何不見蹤影?崇政殿說書……嘿嘿,好厲害!”
吵了半天,眼見日頭偏西,卻也沒有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原本扯皮就是官員的特長,現今又是雙方拉開架勢有意扯皮,短短几天之中,哪裡能有什麼成果?好在大家都是讀了幾十年的書,肚子裡墨水不少,扯皮扯到得意處。說不定還要吟詩填詞以助興,算是扯的風雅。
看看時候差不多了,梁士傑便即起身,作個羅圈揖道:“諸公,今日已晚,待明日再議,這幾樁事關係到燕雲新附之地,終究要商議定當才好。”一壁說,一壁還向左企弓、劉彥宗這兩個燕京降官安慰兩句,勉勵他們明日再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