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騎著茅坑不屙屎,不要男人,鬧著要分床、分房。人家娶媳婦幹什麼的,不為傳宗接代?我倒要問問我們親家。他們要找我們說話,正好,我們也要找媒人說話。拿張相片騙人,搞了個癆病鬼來,算我們晦氣。幾時冬梅有了,要是個兒子,等癆病鬼一斷了氣馬上給她扶正。〃
她養成了習慣,動不動就搬張板凳騎著門坐著,衝著後房罵一下午。冬梅的第三個孩子,第二個兒子生下來,少奶奶才死。扶正的話也不提了。
第十五章
她有時候對玉熹說,〃叫人家笑話我們,連個媳婦都娶不起?還是我惡名出去了,人家不肯給?〃
〃我不要,〃他說。
〃他也是受夠了,實在怕了,〃她替他向別人解釋。〃他不肯嚜,只好再說了。〃
只要虛位以待,冬梅要是上頭上臉起來,隨時可以揚言託人做媒,不怕掐不住她。她現在還不敢,不過又大著肚子挺胸凸肚走出走進,那副神氣看著很不順眼,她又不傻,當然也知道孩子越多,娶填房越難。差不多的人家,聽見說房裡有人已經不願意,何況有一大窩孩子,將來傢俬分下來有限,圖他們什麼?
孩子多了,銀娣嫌吵,讓他們搬到樓下去又便宜了他們,自成一家。一天到晚在跟前,有時候又眉來眼去的,叫人看不慣。玉熹其實不大理她,不過日子久了,總像他們是夫妻倆。
他還算有出息的。雖然不愛說話,很夠機靈,有兩次做押款,因為田上收不到租,就是他接洽的。找了人來在樓下,她沒下去,東西讓他經手,他這一點還靠得住,因為他要她相信他。東西到了他自己手裡能保留多久,那就不知道了。她只希望他到了那時候懂事些。
她最大的滿足還是親戚們。前兩年大爺出了事,拖到現在還沒了,隔些時又在報上登一段,自從有了國民政府還沒出過這麼大的案子。親戚們本來提起大爺已經夠尷尬的,這時候更不知道說什麼好。據說是同事害他,咬他貪汙盜竊公款,什麼都推在他頭上。他被免職拘捕,託病進了醫院,總算沒進監牢。被她在旁邊看著,實在是報應,當初分家的時候那麼狠心,恨不得一個人獨佔,出去摟錢可沒有這麼容易。他家只有他一個人吃這顆禁果,落到這樣下場。向來都說姚家子孫只有他是個人才,他會不知道那句老話,〃朝中無人莫做官。〃
官司拖了幾年,背了無數的債。大奶奶去求九老太爺夫婦,也只安慰了幾句,分文無著。結果判下來還是著令歸還一部份公款。他本來肝腎有病,恢復自由以後,出院不久又入院,就死在醫院裡。大奶奶搬到北京去住,北邊生活比較便宜。那邊還有好些親威,對他們倒還是一樣,北邊始終又是個局面。他們來了還有一番熱鬧。大家都說北京天氣好,乾爽,風土人情又好,又客氣又厚道。
〃北邊好。〃銀娣對她兒子說。〃說是北邊現在到處都是日本人。日本人來了是沒辦法,不犯著迎頭趕上去,給人講著又不是好話。〃
這兩年好幾家都搬走了。生活程度太高,尤其是鴉片煙。在上海越搬越小,下不了這面子,搬到內地去仍舊可以排場相當大。有時索性搬到田上去住,做起鄉紳來,格外威風。明知鄉下不平定,吃煙的人更擔驚受怕。
〃祖上替他們在上海買房子,總算想得周到,〃銀娣對她兒子說。〃到他們手裡搞光了,這時候住到土匪窩裡去。〃
在上海的人都相信上海,在她是又還加上土著的自傲。風聲一緊,像要跟日本打起來了,那家新鄉紳嚇得又搬回來了,花了好些錢頂房子,叫她見笑。上海雖然也打,沒打到租界。她哥哥家裡從城裡逃難出來,投奔她,她後來幫他們搬到杭州去,有個侄子在杭州做事。也去了個話柄。
上海成了孤島以後,不過就是東西越來越貴。這些人裡還就是三爺,孵豆芽也要在上海,這一點不能不說他還有見識。有一個時期聽說大爺每月貼他兩百塊,那時候大爺是場面上的人,嘴裡說不管他的事,不免怕他窮急了鬧出事來,於官聲有礙。三奶奶那裡也每月送一百塊,大爺向來是這派頭,到處派月敬,月費。世交,老太爺手裡用的人,退休了的姨太太,以及她們收的乾兒子乾女兒,往往都有份。大爺一倒下來,她最擔心的就是三爺怎麼了,沒有月費可拿了。好久沒有訊息,後來聽見說他兩個姨奶奶搬到一起住了。
〃現在想必過得真省。兩個住在一塊兒倒不吵?〃
〃人家三爺會調停。我們三爺有本事。〃
〃他現在靠什麼?〃
〃他姨奶奶有錢。〃
〃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