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忙從炕上下地:“咋又一宿不著家?先別喝酒,我把飯菜給你熱熱。”
張作霖將嘴裡的酒噴吐到用破布包著的腿肚的刀口上,他咬牙忍痛。
張母道:“腿咋的啦?讓媽瞧瞧。”
張作霖放下褲腳,嘿嘿一聲,平靜地說:“沒咋的,蹭破點皮兒。”他見母親要點灶炕火,又說,“媽,我吃過飯了。”
張母看著張作霖走動一拐一拐的樣子,心裡一陣發酸發苦。她把孩子拉扯大實在不易,而這個三小子張作霖整日地不務正業,實在不叫人省心。
張作霖的先祖張永貴是直隸人,跑到東北關外,從事農業開墾。到了祖父張發,家境富有殷實,廣有田產,稱“素封”。所謂素封,就是指雖然沒有官爵封地,卻和受封者一樣富有的人家。張發有4個兒子,其第3個兒子就是張作霖的父親,名叫張有財,張發死後,張有財就帶著屬於自己的那份財產來到了海城。張有財是個遊手好閒的人,先是開了一家雜貨鋪,幾乎賺不了什麼錢。後來,雜貨鋪倒閉了,他又不願意幹活,整天賭博瞎混,因此欠了人家許多賭債,被仇家的債主害死。那年,張作霖才13歲。
張有財死後,家庭生活更加困難,無奈之下,張母王氏只得帶著4個孩子投奔鎮安縣(黑山縣)小黑山附近二道溝的孃家。張母在別人的撮合下,改嫁了李獸醫。 張作霖倒在炕上,張母忙拿小棉被給他蓋上。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話:“小三呀,不是媽說你,你這見天跑賭場可不中啊!別忘了你爹就是跑賭場給人害死的。再說你李叔一個人忙這營生也忙活不過來呀。這回你老妹出門子,給老楊家的嫁妝,又花了不少錢,你李叔……”
李獸醫進了屋時聽到張母后面兩句話,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但是,到底嘆了口氣,介面 說:“你別叨咕這些了,雖說孩子不是我親生的,該花的我就得花,可該說的我也得說。要說作霖這孩子,腦瓜子那是真夠靈的,心眼也好使,又念過幾天書,悟性好,在治馬、相馬上不在我之下了。要能靠排兒跟我幹活,出不了兩年,咱準是鎮子上的富戶。可要照這樣下去……”
張作霖猛起身下地,往地上重重吐了一口痰,披上衣裳往外走去。
張母追著自己的兒子到院門,道:“小三,小三,你李叔說的在理兒,你可不興生他的氣啊。”
張作霖沒好氣道:“我誰的氣也不生,我生我自個兒的氣。”
張母不安地問:“跟自個兒生啥氣呀?”
張作霖嚷了一句:“我沒出息!一輩子就伺候牲口啦!”
張母道:“那你還要幹啥?”
張作霖大聲喊了一聲:“我要當官,我要發財!”
張母一愣,搖頭嘆氣:“小三呀,認命吧,怪你沒投生到有錢有勢的人家。你爹沒了,媽帶著你們兄妹3個都沒法活呀。要不媽能又走道嗎?出一家門再進一家門,難哪!只盼著把你們3個拉扯大了,能掙飯吃就中了。”
張作霖道:“媽,我總覺得我能幹點啥。老是這樣我不甘心,我能叫你老享上福。”
張母:“唉!媽啥都不想了。媽走了這一步,死了都進不了你們老張家的祖墳了,還想啥呀。”
張作霖掏出一把銅錢放在張母手中,跛著腿走上大車道,走到遠處回頭望望張母,又決然回頭便走。張母手捧銅錢望著遠去的兒子,知道兒子要出遠門了,怔怔地站了半晌,眼淚掉了下來。
張作霖在路上也不知道走了幾日,其實,他心裡也並不知道究竟要去哪裡。他正疲憊地在大車道上張望著,身後跑來一輛馬車,張作霖朝趕車人招手:“大哥,捎個腳。”
趕車人勒住馬,讓車慢下來,問道:“上來吧,要上哪兒去呀?”
張作霖說他想去營口,又客氣地問趕車人:“家在哪疙瘩?”趕車人揚起鞭子,道:“高坎鎮的,離營口不遠,30多里地。”
高坎鎮是遼河下游較大的集鎮,眼目所見,到處是卵石壘牆,碎石鋪路,鎮子前臨河灘,背襯青山,鎮上有三四十家商號,煞是熱鬧。
張作霖從大車上下來,跟趕車人道謝後,向街道走去。他舉目無親,又飢渴又疲憊。他走到飯館門前,摸遍口袋一文錢也沒有。
突然,街上的行人紛紛奔跑起來,各店鋪緊忙關門閉戶。
張作霖鼓起勇氣走到飯鋪前,想賒欠一碗飯,卻被夥計推開。夥計神色張皇地嚷嚷:“不賣了,不賣了!”
碰了壁的張作霖拖著腳在街上走著,這時街上已沒有了行人,店鋪都已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