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間,只剩下顧長歌離去前的話語,清清冷冷,如雪月峰上恆常的霜雪,無半絲溫度,在尉遲律腦海中,回盪不去。那樣諷刺、那樣可笑。
他絕望攤靠在牆上,墨髮披散,凌亂地掩在他的臉上、蓋去了他一雙灰絕的眸,不讓這世間看見裡頭的絕望。驀地,冰冷的孤寂之間,聽得他唇齒嗤出一聲淒涼的笑。
一道鮮紅,自頰側磨傷處緩緩淌下,蜿蜒過錯落的髮絲,如他嘲笑著自己的眼淚。
與深冷地窖隔遠的雪月峰另一端,正嘈雜忙碌,在這早該熄燈的深夜裡,異常喧鬧。東廂一間房內,燈火通明,照亮了裡頭一道道來來往往的焦急身影。
月色流移,折騰了幾個時辰後,只見幾名弟子,一一退出了房,有人拿著藥品、有人端著水盆,那間房內,漸漸靜去了聲音,只剩寥寥幾條身影,佇立在房內床榻之前。
榻上,杜十方靜靜臥著,眸眼深闔,似是深眠了,面容蒼白得少了幾分血色,然身上傷口已然給緊緊包紮住,暫時壓制住失血。
「血算是止住了,接下來只須細心照料,應當再無大礙。」陸青羽眸光流轉在榻上杜十方身上,作最後的確認,隨即向著一旁的顧長歌說道。
「多謝陸長老,深夜驚動各位長老,真是抱歉。」顧長歌恭敬謝道,見陸青羽放心欲離去,趕忙送他至房門口。
「巫長老以及朱長老已經去替掌門收屍了,明日吾等會討論喪葬事宜,你就好好照顧你師父罷。」陸青羽輕輕嘆出聲,語氣裡有深深慨然,離去之前,遲疑了一會,方又語重心長地開口:「關於你師弟……這雖是你們北壇之事,可掌門因此身故,吾等不能撒手不理,但還需看杜長老意思,就等他傷好了,再來商議對那廝的處置。」
「……長歌知曉。」顧長歌淡淡斂下眸,眸光有一瞬恍惚。目送陸青羽走離、闔上房門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
「長歌……」是杜十方有些虛弱的聲音。
「師父,您好些沒?」顧長歌趕忙來到床榻旁,探視杜十方狀況。只見杜十方虛弱地搖了搖頭,唇齒無力地喃動:
「陸長老是怕你擔心,可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咳、咳……」杜十方嗆咳了幾聲,引來顧長歌緊張地探看,平穩下氣息,他方斷斷續續接道:「那劍劃在心脈上,虧了太多血氣,若撐得過這幾日便無礙,若撐不過……」
「師父,您一定會康復的,別多想了,先休息吧。」顧長歌不讓杜十方這般詛咒自己,淡聲打斷他,堅持要他歇息。杜十方亦從善如流,默了聲,卻在眼角餘光瞥見顧長歌往外頭走去時,又出聲喚住他。
「長歌,你要去哪?」
「我去喚清桐來照顧師父,」顧長歌停佇下腳步,耐心地向杜十方報備,「我……想到塔裡的藥房看看,有沒有什麼藥可以備著給師父用……」
後半句話,顧長歌答得有幾分心虛。他知道,自己真正想去的,不是樓塔裡的藥房。可心裡的牽念,卻不能對杜十方說明。
「那種事……你晚些再讓別人去罷……夜深了,就別再勞煩她了……」杜十方嗓音過於虛弱,頓了話語輕輕喘咳了幾聲,方接續說道,「長歌你……功夫底子好,進步又快……我傷著這幾日,許你一人免了早午課,由你照看我……莫要因為我耽擱了其他人的習練進度……」
顧長歌一愣,思緒有一瞬空白,還思不及怎麼回應杜十方,便又聽見他無力地沉沉嘆出一聲長息。
「今晚之事,為師如何也不曾想到……不曾想到自己親自帶入門的弟子,竟會這樣回報我……為師太心寒、太失望了!生死關頭,除了入門最久的你,我是看得清楚的,為師還敢相信誰……」杜十方慨嘆深切,間雜幾聲虛弱的喘咳。
「師父放心……師父傷好前,徒兒便隨侍榻側,聽候差遣。」須臾,顧長歌淡淡斂了眸,再不願也得壓抑下私自的心思,恭聲說道。原先往外走的腳步只得停佇下,往回走到榻邊椅凳上落座,好讓杜十方安心歇息。
折騰一整夜,顧長歌探出肘,撐在一旁几上,支著頰側,稍稍鬆懈,一張淡漠面容透出深深倦意,眸光,倏忽幽遠了起來,好似穿透門牆,落在雪月峰另一端,那幽冷黑暗的地底。
律……會怨自己嗎?顧長歌唇畔扯出一抹悽澀。可那當下,自己只能這樣選擇。一邊是自己敬之如親的師父、一邊是自己素來偏疼縱容的師弟,他心裡太混亂,只能就自己親眼所見抉擇。
他好想即刻奔到地牢內,仔仔細細問他,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縱使親眼看見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