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僵硬,片刻沉默之後,奧蘭多問:“為什麼?”
他的語氣極為平淡,像在進行日常交流,哪怕他心裡有再大的震動。
布萊迪微笑:“還記得我在信裡和你說的嗎?”
“你說你很想活下去,我只記得這個。”奧蘭多握緊他的手:“我那天走之前,你也答應過我,不論用什麼方法,都會活下去。為什麼突然要放棄?”
布萊迪的目光慢慢逡巡到床邊的綠色植物上:“比起一直活在世上,看著身邊人一個接著一個的離去,還不如讓你們看著我離開而悲泣。莊園的房屋產權,我已經在遺囑裡,明確標註了轉交到你名下。你也二十七了,莊園的事情,自己做決定。”
布萊迪反扣住弟弟逐漸鬆弛的手指:“原諒我,一棵樹都寧可在太陽裡死去,也不想在黑暗中永生。你那天走之後,我想了許多,太久太久,我二十九年的生命,全部獻給了莊園,這個姓氏,以及從屬於它的家業。那封信是我半年前寫的,半年過去了,我依舊沒什麼長進,還是懦弱,還是自私,還是想完全擺脫這一切。我真的累了,原諒我的自私,人這一生,自私很容易,愛自己卻很難。好好愛自己,奧蘭多。”
奧蘭多注視著他哥哥許久,力量才重新回到手心,他將男人的手臂掖回被子:“我知道了。你其實很勇敢,連死亡都不畏懼,那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值得你去害怕。”
布萊迪咳了兩聲:“別記恨曼妮,她真的愛著我們的父親。”
“但她還是背叛他了。”
“她別無選擇,爸爸去世,我們年紀又那麼小,家業光靠她一個女人難以扶持,”布萊迪鼻尖泛紅:“我跟她並無區別,我深愛著露西,卻因為身份懸殊,只能一次一次拒絕她。”
“她也許只是覬覦你的財富和地位。”
“奧蘭多,你記住,永遠別去懷疑一個你愛的人。”
奧蘭多平靜地看向窗戶後面的天空和草地:“也許她們根本不和你說真話,就像曼妮那樣。”
“那沒關係,你可以告訴她們真相。”
“我不明白。”
“你不可能替別人誠實,但你可以做到對自己誠實。”
“所以該怎麼做,怎麼說,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
“那時候,你就應該說愛她。”長時間的交談讓布萊迪耗盡心力,他說完這句話,就睏倦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微弱得像嬰孩。
“我出去了。”奧蘭多又一次輕和地替他掖好被角。
“奧蘭多,”布萊迪喚住他,年近而立之年的老男人,完全變成一個青春期大男孩,他閉著眼,矯揉地提出請求:“我想吃一頓你的小女友做的飯。上回半夜下樓,看見她在給你煮宵夜,很香,我不想打擾你們,但依舊會羨慕你,你知道的,露西的廚藝很爛。”
“好。”年輕男人的眼底洶湧出淚水。
*
一刻鐘後,奧蘭多走出病房,他平靜地宣佈:布萊迪選擇自然死亡。
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極其驚詫,但是沒有人開口,想要去提出什麼偏激的異議,銀髮男人靠回輪椅,慵懶地勾起嘴角,呵,明智的抉擇。
曼妮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她的眼眶紅了又紅,卻始終沒有滲出淚水,她難過又開心地笑了,這笑容裡又隱含著一絲美麗的釋然,翹起的紅唇彷彿盛開剛好的薔薇。
奧蘭多坐到她身邊,捏了兩下自己母親的肩膀:“好了,夠了。”
他在安慰人方面完全不行,只能艱辛僵硬地找措辭:“也許布萊迪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因為我和你長得很像,而他的性格卻跟我完全不同。”
曼妮靠向奧蘭多的肩膀,小男孩果然已經長大了,肩膀寬厚的程度不亞於他的父親,她說:“不,你們就是親兄弟,沒一個讓我省心,而且,你們挑女孩兒的眼光都一樣。”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看著秦珊。
女孩正在拍背撫慰金眸子水汪汪的沃夫,他好像要好久才能從“明明靈機一動想出好辦法做苦力那麼久結果人類還是選擇自然死亡”的打擊中回過魂來了。
弗瑞環視這群依靠在一起的人類,心中嘲笑,人類果真是非常脆弱的生物啊,沒有鋒利的牙齒,沒有強壯的身軀,只能靠聚集在一起過活。在無比漫長的歲月裡,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鐘、每一秒,都只能依靠著他人的善意和智慧而活。
銀髮男人轉著輪椅,無聲地穿越走廊,最後把自己停靠在大門前。
他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