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例是在離宮前兩日就著人去園子傳了話,臨離園子還有幾里地時,又差了侍衛前一步去知會免得驚擾父皇。但這回到燕雲園門口時,卻見四弟候在那兒,似乎是專門等他。
“四弟?”沈晰翻下馬揹走上前,四皇子朝他一揖,迎他進去。他一眼看出四弟面色發沉,便也沒有急著問他迎出來是有什麼事。兄弟兩個沉默無聲地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到了偏僻些的地方,四皇子輕嘆了聲:“二哥這幾日謹慎些。”
“怎麼了?”沈晰同樣放輕了聲音問他,四皇子搖了一搖頭:“父皇身邊的沁貴人,就是這兩年格外得寵的那個,七八天前被賜了三尺白綾。”
“什麼?”沈晰一愕。當下的後宮裡賜死宮嬪的事是很少見的,降位的都不多。皇帝麼,坐擁著天下有那麼多政務要費心,哪有工夫多和後宮裡的雞毛蒜皮糾纏?有點小錯讓皇帝不高興的人,日後冷著不見了也就是了。
他便又追問:“為什麼?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就為不知道才嚇人。”四皇子又搖頭,“二哥您也清楚,父皇這趟出來沒帶什麼人,這位沁貴人就是位份最高的了,又一直得父皇喜歡。那幾日原也一直都是沁貴人侍奉在側,那日傍晚時也不知是怎麼了,父皇就突然下旨賜了她三尺白綾。”
他越說眉頭鎖得越深,重重地緩了口氣,又繼續說:“我去問安的時候,碰巧遇上沁貴人被侍衛押出來,哭得妝都花了,一味地喊冤。接下來這幾日,御前的人又被撤換了不少,也沒人知道換下來的都去了什麼地方,我也不敢問。”
若只死一個貴人,那可能是她自己犯了什麼大錯,但撤換那麼多御前宮人可見牽涉甚廣。
這是出大事了。
沈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多謝你,我自會加小心。”
“嗯。”四皇子點頭一應,又告訴他,“二哥明日再去向父皇問安吧,父皇今日精神不濟。我也同父皇說過了,道不如明日再見您,他點了頭的。”
“好。”沈晰頷首,跟他道了謝,便先行去了自己在紫雲園中的住處。
翌日一早,沈晰用完早膳就出了門,要去向父皇問安。走到半路時卻聽宮人說皇上下了旨,追封暴病而亡的沁貴人為沁嬪,更著禮部以妃禮厚葬。
暴病而亡?
沈晰揣摩著這個用詞,但自然還是無法據此想出出了什麼事。他只莫名地從心底暗生了一股惡寒,遍身都充斥著一股陌生的恐懼。
明仁殿裡,皇帝下完旨後,沉默無聲地坐回了床邊。
他覺得自己那日做錯了,因為自己疑心過重而冤枉了沁貴人,他每日都在同自己這樣說。但同時,他心底的疑慮又並未減少,那一絲絲暗湧的疑惑令他覺得他的警覺是有道理的,他該把事情弄個清楚。
兩種情緒糾纏不休,這麼多日都沒分出個勝負。這也讓他的疑心蔓延得越來越遠了,不論哪個兒子覲見他都會從細微之處覺得舉止可疑,懷疑他與沁貴人有什麼勾結。
所以,他今日給沁貴人追尊了嬪位。一來是給她一份死後的哀榮,二來也是以此遏止一些自己心中無休無止的猜疑。他要向自己強調,沁貴人是無罪的,他的兒子們也是無罪的。
皇帝獨自僵坐了良久,在楊福進來稟說太子前來問安的時候,他終於抬了抬頭:“讓他進來吧。”
這是他最器重的兒子,也是他最信任的兒子。
沈晰便進了殿,未及見禮,皇帝便招呼著他坐。
他瞧出父皇氣色不佳,就示意宮人將繡墩添在了床邊一步之遙的地方,在近處陪著父親。
寢殿中安靜了須臾,沈晰小心道:“父皇近來可還好?”
皇帝看著頗有些垂頭喪氣,長緩著息點了點頭:“還好。”頓了頓,反問他,“你那邊的孩子怎麼樣?”
“孩子挺好。等再大一些,帶過來給父皇見見。”沈晰噙著笑說,皇帝也笑笑:“好。馬上暑氣就要重了,帶他們來園子裡避暑吧,朕都見見。”
“是。”沈晰頷首,皇帝好像疲憊得緊,在這幾句對話後便又沉默了良久。後來楊福端了藥進來,皇帝喝了,似乎又恢復了點氣力,跟他講:“朕打算多給你的兄弟們一些差事。”
沈晰微怔,旋即道:“聽父皇的。”
“朕得瞧瞧哪些有野心、哪些可以信得過。”皇帝乏力地一嘆,“有野心的,朕就早早賜他們個爵位,讓他們安享俸祿。信得過的,你日後可以用起來。”
他說得懇切,但說罷之後,一股心慌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