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抄稿。講明給我工錢。我需要錢。我樂此不疲。�
這期間,我同她往來頻繁。�
我就是這樣認識、熟悉她的。�
她不大歡喜我。經常講我少年老成太拘謹小氣什麼的。還講現代人都高興把自個規矩得拘拘謹謹真是活見鬼。云云。老Z當真不拘謹。她放蕩不羈,講話隨便赤裸裸的沒遮攔。她敢當眾人面講性。講歷史英雄、名人、領袖。講國家制度、方針、政策。講自個的領導、同事。好壞都講。人家不敢講的也講。通常講得別人家不敢聽,替她捏緊心。真的跟無所畏懼似的。她頂討厭當人家背後講三道四。她認為要講要罵,都應該當面才是。她確實敢當面罵人。包括她們書記、主任。她敢當大夥面講敘自個的好壞,暴露隱秘的隱私。連她年輕時光如何為一丁點兒事卑鄙委身什麼的也講敘。諸如此類,不一而舉。�
我覺得她活得真是輕鬆、隨便、灑脫,甚至雅觀。我活得有些吃力。�
老Z告訴我:做人得尊重自個。尊重自個也是尊重他人。一個不尊重自個的人也不會尊重他人。何為尊重自個,具體講就是尊重自個的思想、意識、感情、習慣,等等。她經常對我講,別他媽的為一丁點兒毫毛細事就屈傷自個,他媽的你自個不把自個當人看,誰還把你他媽的當人看(她有時講話就是有些粗魯兮兮的)。她還講,生活需要超脫、無禮,不能太講究禮節,太拘於場面和物件什麼的。還講上帝就是自個,等等。我一直想努力照她講的做(或者學她這樣做)。可總是做不到,做不好,老是彆彆扭扭的,不得心,不順手,稍不注意老毛病復發。有點屢教不改的感覺。也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我想,生活沒給我指點迷津。生活只給我困惑、迷惘、疲憊、苦悶、煩惱、憂傷。我當真已經很想念老Z了。�
我想她生活起來可真叫來勁。�
本文確實獻給老Z。或者同老Z一樣的人。
現在,我腦筋裡存在著許多疑慮,諸如我是誰、為了什麼、正在什麼、將會什麼,等等。對此,我有點兒搞不大清爽。其實,我巴不得不知道才好呢。我覺得有些事體我們糊里糊塗的,弄不清楚反倒更好。可有些事體我知道自個是想刨根究底弄懂它的。譬如講,我在本文裡頭就表示出這樣的疑慮:作為萬物精靈——人,是否是世上所有生靈間膽子頂小、害怕東西頂多、頂深的一號什麼可憐的玩藝兒?我這麼講的言外之音自然很讓人明白,就是我膽子賊小,害怕東西賊多是否是?沒錯。我膽量確實不大。很小。經常在害怕。莫名地害怕。�問題不在於我害怕什麼。我算老幾?我無名小卒一個,就是死了又怎麼樣是否是?問題在於:這麼多年來,幾十年來,我硬真還沒撞上過一個膽子當真大得什麼都不害怕的人。好漢。無所畏懼的。不信你們聽著:�
我小辰光在鄉下頭長大。我發現那裡人,不管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各自都害怕著什麼。譬如講,小孩子害怕山裡頭的老虎。哪家小孩子耍性子,哭了,鬧了,哪家大人總會拿老虎來嚇唬他,嚷一句:老虎來了!那哭鬧不止的孩子頓時光就會不哭不鬧,安耽下來,安靜得跟只可憐的小貓小狗似的,乖乖地鑽進大人懷裡,悄無聲息。其實,說真的,多少年過來,人們連老虎影子都沒見過。可孩子就是怕它,無一例外的。孩子長大,到了讀書年紀。那時節,他們老虎是不怕了(當然,要真碰上我想還是會怕的),可格外怕起了大人,有的怕父母親,有的怕祖父母,有的怕阿哥阿姐。有的索性統統的都怕,只要是大人,是長輩,都怕。這樣的人,他們平時光往往不敢任性玩耍。他們經常擔心弄不好回家便捱打遭罵。於是他們漸漸變得安分、規矩、老實、懂禮貌。也就是常人講的可愛。不過,也有不怕長輩的,他們多半是獨苗獨根,父母因為過分寵愛,他們也就有恃無恐了。其實也不是真正的有恃無恐,有恃無恐只是在家裡頭,到了學校,老師可不管你是獨根還是單苗。我注意到,這種在家裡頭稱王稱霸的人,在學校裡往往特別怕老師,也許是因為不怕家長的緣故吧,家長把老師的威嚴過分地誇張了。這些孩子一旦鬧事,大人想制服他們,總是把老師抬出來,嚇唬他們要去去校告××老師,或者××老師來了什麼的。經常是隻要老師的“金箍咒”一念,這些孩子就成了伏法的孫悟空,變得老老實實,低頭認錯,討好賣乖。這類人,可想而知,常常不敢把在家中的作為如實交代給老師,漸漸便學會撒謊,習慣騙人,長大後品質總是不大好得了的。也就是不可愛。
孩子是這樣。大人也是如此。比如,有的男人怕老婆,有的女人怕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