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傳來一聲瓷器相撞的清脆聲響。
樂無異朝著空蕩蕩的座位舉起酒盞,恭敬地低下頭,“師父在上,弟子先乾為敬。”隨即仰脖一飲而盡。
盞中的酒名叫桃花釀,釀酒的方子是樂無異自己琢磨出的。這些年來,為了調製出記憶中的那分桃花香氣,他曾試驗過好多次。
那年,他與夏夷則、聞人羽三人正在四處尋找謝衣的路上,來到人去樓空的紀山別居時,曾將藏在那的最後一罈酒偷偷開啟,就著月光把酒談心。彼時第一次離家的自己意氣風發,總覺得日子可以無窮無盡,卻不曾料到即將面臨的失去與別離。
一次次的挫折和失敗,逼得他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弱小,終是明白瞭如何去走自己想要走的路,如何去迴護自己想要回護之人。
只是,教會自己這些的人,卻已是看不到了。
“師父,你嚐嚐這酒怎麼樣?弟子當年偷喝了你的酒,還說過要還十壇給你……酒早就釀好了,一直給你留著。”
“你還記得朗德寨嗎,我今天去看了巴葉的娘,還編了好多巴葉的事。”
“龍兵嶼附近出現了海眼,你的族人想找地方避一避,夷則已經允了。他們的使者名叫十二,師父以前見過他嗎?”
“後來他又找了我一次,說是矩……呃,這事我已經和夷則商量好了,師父不用擔心……”
樂無異說上一句,便喝上一口,不知不覺酒罈就見了底。他打了個酒嗝,微眯起眼睛,只覺眼前的燭光散成了許多團,又慢慢地融合成謝衣的身影。他想起這些天來一直盤桓於心底的疑問,此時藉著酒意,終是脫口而出——
“師父,神樹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它說的那人真是你,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你是不是……已經不記得弟子了……”
說到最後,樂無異控制不住手的顫抖,不慎將小半盞桃花釀灑在了桌上,他仰頭飲盡盞中的殘酒,將酒盞重重擱在桌上,伸手抹去臉上斑駁的淚痕。
“對不起……弟子好像醉了……不能陪師父再喝了,先去休息……”
他搖搖晃晃地走進內室,一沾上床,立時就睡了過去。
咯咯咯。
夜色已深,半敞開的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響,像是齒輪轉動時的摩擦聲。
那聲響慢慢靠近屋中熟睡之人,忽然又發出哐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片刻後,咯咯聲再次響起,漸漸消失在漆黑的屋外。
【四】
熹微的晨光朦朧地勾勒出床上側臥的身影。那人被冷硬的床板硌得翻了個身,揉著眼睛轉過頭,視線忽然凝固在了床腳。
一截斷刃靜靜地置於那處——
忘川。
樂無異扶著床板,有些踉蹌地起身拾起斷刃,手指不由自主地拂去刀身上的薄灰,又愣愣地坐回床邊,緊握住刀柄的指節隱隱發白。
這柄斷刃,五年前就被師父送的那隻偃甲鳥帶走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難道……是被那偃甲鳥送來的?
他隱隱覺得此事與神樹之言有些關聯,然而昏迷時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況且又想起謝衣說過,生死何其玄妙,非人力所能企及。
所求之道既已明瞭,便應收斂心神探尋偃術極致,而不該分心旁顧於無謂之事上。樂無異深吸口氣定了定神,將斷刃放在床頭後匆忙離了仙居,因此不曾留意到謝衣屋旁的樹上,正站著那隻白頭偃甲鳥。
它默默地注視他離開,又撲稜著翅膀飛回桃林深處。
十日後,樂無異與夏夷則派來的特使會合,收到了夏夷則的傳信和一隻狹長的盒子。他拆開盒上的火漆印,裡面竟然盛著一截矩木枝。
據信中說,聞人羽與她師兄秦煬前去太華觀商量秦嶺之事,回程時偶然捉到只妖物,在它體內發現了這株矩木。此外,據此前接到搜尋傳令的各地回報,雖按地圖找尋,卻無任何發現。又提及烈山部中尚有人留在龍兵嶼,然而罹患衰弱之症的人數卻沒有增加。
樂無異枕著腦袋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深深皺起了眉頭。
先不論衰弱之症究竟與海眼有沒有關係,單說那些矩木枝,怎麼全都憑空消失了,有沒有辦法找到它們的下落?
唉,同樣是找東西,師父當年為了尋找昭明,還造出了——
通天之器!他頓時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只要設法將靈力補充進通天之器,恢復其讀取草木磁場的功能,說不定就能從唯一被找到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