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詫異起來,一定要問。宋媒婆道:“太太一定要問,我也不敢不說,可不是我送來說人家不好。施司務在外面是無般不做,哄嚇詐騙,件件都會。新近不知騙了什麼人,說給他求個缺,講定了一大筆錢。馬老爺曉得了,勸那個人不要做,說咱們大人一清如水,那裡會有這樣的事?那個人果然相信,回覆了施司務,施司務問起,所以就恨極了馬老爺。在外邊各處發了話,說非求大人參他不可。就是這個緣故,太太可千萬別對大人說,祇當是我媒婆子來搬弄是非。”
太太聽了大為不悅道:“這還了得!大人不過因為他手藝好,所以諸事優容點,那曉得慣到他這個地步!現在是祇要有個會一隻手剃頭的,早已開發了他,祇是沒有這人,所以他才跳上架子哩。”宋媒婆道:“一隻手剃頭的人,別省卻少,廣東並不稀奇,多的很呢。”太太道:“大人問過幾次,都說沒有,怎你說多得很呢?”宋媒婆道:“那是施司務的鬼。太太不相信,我明天同兩個進來,大人高興,就試試他手段如何?”太太道:“好,好,就這樣。你明天也不必自己來,打發人送來就是了。”宋媒婆道:“我不來不成,我不來,他也不得進來。”太太道:“也好,你進來談談罷。”宋媒婆又夾七夾八的說了一會,方才走了。
到了次日,果然同了一個人進來,身材極其靈便。太太早已對大人說過了,宋媒婆一向是直出直進的,便也無人阻擋。大人卻並不是剃頭的日期,因為太太說了,就叫他進來試試手段,果然剃得好;就是推拿工夫,也勝似施司務。當時就招呼留下,開他一份工食,卻並不曾開發姓施的。姓施的曉得了,便知道站不住,央同夥裡替他告假,也是試探試探的意思,那知大人也準了假。施子順便收拾了行李,戴了帽子,上來磕頭謝飯。大人又賞了四十兩銀子,給他做盤纏。大人也是怕他回到京裡去說些不相干的話,因此還千分優待他。施子順嘴裡雖感激,心上卻是恨極了宋媒婆了。諸事已畢,便即搭船回京去了。按下漫表。
且說馬廉知道宋媒婆替他爭了這口氣,心中大樂。從此以後益發親近,問安、視膳,雖說是乾兒子,就是親兒子能夠如此,也就可以算做孝子了。宋媒婆又替他謀了一次署事,是潮州府屬的大埔縣。但馬太爺並不認識什麼字,幸虧身邊有一個老家人,文理卻尚通順,寫個把片子,封把信,都是這個人經手,叫做江明。馬太爺署了事,江明以為這錢漕稿案一定是他的了。那知馬太爺卻又是一樣心,以為若是給他這個職事,便不能時常在身邊指使,所以祇派了個伺候簽押房。江明心中很有點氣,馬太爺還是一會叫寫這個,一會寫那個,江明沒好氣,便故意的延捱。馬太爺先還好說,後來便有要反臉的樣子,江明越發仇結的深了。但是日行公事,都是刑錢老夫子作了主,輪不到江明說話,江明告假又告不脫。後來,馬太爺索性訓斥起來,說:“你要不好好的辦事,一定要打你板子,辦你的遞解。”江明氣得目瞪口呆,從此所辦的事,也明欺馬廉不懂,更加不成東西了。
廣東地方上人,吃洋行裡飯的人最多。有一日,馬太爺坐了堂,有一起毆辱斯文的案子。原告是個在學的生員,因為教村館,打了學生,這學生的爹是當過洋行細崽的,便來同先生吵鬧,又刷了先生兩個嘴巴。先生怒極了,便來告狀。馬太爺先問了原告,才帶上被告,一看這個細崽的妝束,竟是一個洋人,不覺吃了一驚。就連忙退堂,招呼把被告請進來,分庭抗禮坐下,又賠了許多不是,才開中門送出去,反到把原告打了二十手心,還要移學注劣,總算求了下來。當時,看的人都不懂這個講究,還當是被告與馬太爺有交情呢!
這位原告既被細崽毆辱,又被縣官無故打了二十手心,心裡十分不甘。便糾了一班同學,送了一張公呈到府裡去上告。府裡看了也覺詫異。然而每年收受縣裡的陋規不少,又不能不偏袒縣裡,也含糊批駁了。這班人就大為鼓譟,一直告到省裡去了。臬臺準了狀子,派人下來密查,馬太爺也得了信,祇得到省裡去走了一趟。一則因為法案情離奇,想去設法消彌。一則因為到任後,還未接太太來署,順便可以同了太太到衙門裡來。當時計議好了,一徑帶了江明,還有幾個跟班,到省裡來。
他住的是東門裡的公館,剛剛到得門口,看見門口出出進進的人實在不少,心裡奇怪,連忙就問是什麼事?早有留在家裡的一個老管家出來請安,隨即回說:“是太太今早黎明得急症死了,現在正忙著收殮哩。”馬廉大驚,三腳兩步跨到裡面,撫屍一慟,免不得買棺成殮,停喪在堂。就一面稟到,一面請了三天的假。假滿已過,各憲都問起這案子,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