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
☆、第63章
四月十三,是容振華的葬禮。
大雨凌厲而迅疾的敲打地面,這是墓園的全部聲音。
這樣的場面,清一色的黑,色調凝重,如一塊密不透風的黑布,狠絕地繞著墓碑纏了又繞,裹的嚴嚴實實。
容斌為首的一行人陸續離開,十幾分鍾後,再有腳步聲傳來,雨中出現一把黑傘,一身黑衣的人。
雨更大了,風勢猛烈,墓園周圍的樹木大幅度搖動,發出不堪忍受的聲響。
樹葉被捲起,飄落,毫無章法的混進風裡,雨裡,在一座座墓碑上空打旋。
腳步聲停在其中一座墓碑前面,傘下的人臉色白的泛青,眼瞼下有很深的陰影。
他活著,有呼吸,有心跳,會走會跑,身上卻散發著一股將死之人才會有的氣息,濃的令人心驚膽顫。
許久,墓碑前緩緩響起聲音,夾在雨聲裡,很模糊,“我還沒有找到她。”
黑色的雨傘上抬幾分,露出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那裡面住著一頭困獸,瀕臨死亡,“爸,我撐不下去了……”
容蔚然彎腰咳嗽,他握緊傘柄,咳的越來越大聲,越來越痛苦,雨裡出現點點猩紅,剛落下就被沖淡了,之後再添新的,反反覆覆。
整座墓園把他包圍,他早已深陷其中,能不能出來,全看一個人。
如今,怕是沒指望了。
那天之後,容蔚然生了一場大病。
他是昏迷著被送出國內的,在療養院住了兩個多月,整個人不成樣子。
抑鬱症的症狀有多可怕,患者的世界是什麼樣子,要面臨哪些東西,會經歷怎樣的掙扎,正常人是絕對想象不到的。
楚禾為了阻止容蔚然自殺,她不但多安排了護工,自己更是日夜盯著,不敢掉以輕心,自身情況比他好不到哪兒去。
作為一個醫生,楚禾竟然把自己搞的嚴重神經衰弱。
即便如此,她卻連自嘲的空隙都沒有。
“你要堅持下去。”
楚禾日復一日的重複這句話,是在告訴容蔚然,也在說服自己。
堅持,才有希望。
對誰都是如此,死了,那些人和事,就什麼都沒有了。
楚禾有時候覺得人生比電影裡演的要更像是一齣戲,第一次體會到感情,喜歡的人活的如同行屍走肉,而她無能為力。
“今天的太陽很大。”
楚禾和昨天,前天一樣,拉開窗簾讓明亮的光線照進來,驅趕掉屋裡的陰暗。
屋裡的男人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胸口有起伏,會給人一種是具屍體的錯覺。
他太瘦了,兩邊的臉頰深深的凹陷下去,顴骨高高突起,唇色發白,渾身上下都籠罩著一層令人悲哀的死灰色。
“還聽那首《月半彎》吧。”
楚禾說出每天都說一遍的歌名,早已聽的滾瓜爛熟,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去記哪首歌,像記這首一樣了。
輕快柔和的曲調在屋裡響起,訴說著獨一無二的故事。
楚禾站在床前,“你起來一下,我把你的被子曬曬。”
男人無動於衷。
楚禾|咬|緊嘴唇,不知道臉上的表情是悲傷,還是憤怒,“容蔚然,你的父母都在天上看到你這樣自暴自棄,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他們會有多傷心?”
容蔚然依舊沒有反應。
楚禾吸一口氣,她放緩了語調,哄小孩子般的說,“還沒找到就去找啊,世界就這麼大,你那麼愛她,又怎麼可能會找不到?”
容蔚然的眼瞼微動。
楚禾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扳起來,“在你找到施涼之前,能不能好好活著?”
她用盡全力,還是徒勞,一個成年男人就算瘦成皮包骨,那身大骨架的重量也讓她吃不消。
“我快受不了了,容蔚然,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這段時間,楚禾失眠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不止一次的夢到他死去,從世界上消失,不是他躺在血泊裡,地上掉著水果刀,就是他從樓上跳下去,她撲過去,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沒抓住。
再這麼下去,楚禾覺得自己也會在這家療養院有個床鋪。
房裡響起聲音,因為長時間沒有說話,嘶啞難辨,“你可以放棄。”
楚禾拿指甲摳著手心,以此來刺激自己不去發脾氣,她閉了閉眼,“如果我現在放棄,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