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瑪斯是個沉默寡言的男孩,好幾年前,我們在賈斯柏街的教會學校因為打架而認識,那天下午放學後,他父親到學校來接他,還帶了一個驕縱自負的女孩,原來那是託瑪斯的姐姐。我本來想好好戲弄她一番,誰知道,我都還沒出手,託瑪斯已經先壓到我身上來了,只見他的拳頭揮個不停,如暴雨般落在了我身上,捱了這一頓,我全身痠痛了好幾個禮拜。當時,怒氣衝衝的託瑪斯,使出了全身蠻力把我痛打一頓,在那場庭院的決鬥中,四周圍滿了喜歡看熱鬧的小孩,我被打掉了一顆牙齒,卻對生命有了新的體驗。我沒有告訴父親和神父,究竟是誰把我揍得這麼慘,我也沒有告訴他們,當時,對手的父親還站在圍觀的人群裡歡呼呢。
風之影 第一部分(6)
“都是我不對。”我輕描淡寫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幾個禮拜後,託瑪斯居然在課間休息過來找我。我嚇得半死,愣在那兒不敢動,心想,這傢伙又要來修理我了。結果,他結結巴巴地說了一串話,我惟一聽懂的是,他希望我原諒他,因為他很清楚,那是一場不公平的決鬥。
“不,要道歉的人是我,我不應該有戲弄你姐姐的念頭……”我說,“要不是你先把我的嘴巴打爛,恐怕我會說出一些很難聽的話呢!”
託瑪斯羞愧地低下頭來。在我眼前這個害羞、沉默的巨人,平常就像個遊魂似的,一個人在教室和學校的走廊裡晃來晃去。其他的孩子都很怕他,沒有人敢和他說話或正眼看他,尤其是我。現在,他低著頭,幾乎就要發抖了,吞吞吐吐地問我想不想和他做朋友。我說想啊!於是,他向我伸出手來,我們就這樣握手言和了。他把我的手握得很痛,但我盡力忍住了。那天下午,託瑪斯請我去他家吃點心,還向我展示了各種奇怪的機器,那些東西全都堆在他的房間裡。
“都是我自己做的!”他得意地告訴我。
我實在看不出來那都是些什麼東西,只好默默地點頭,露出一副很欽佩他的表情。看來,這個大個子用紙板、廢鐵打造了一群朋友,而我正是第一個認識他這群朋友認識他這個秘密天地的人。我和他聊起去世的母親,也談到自己是多麼想念她。我剛說完,託瑪斯立刻不發一語地抱住了我。那一年,我們十歲。從此,託瑪斯·阿吉拉爾變成我最要好的哥們,而我則成了他惟一的朋友。
託瑪斯冷酷的外表遺傳自他的父親。阿吉拉爾先生是個有錢的房地產商,他的公司設在繁華的佩拉優街上,就在世紀百貨公司的隔壁。他的優越感很強烈,永遠都覺得自己有道理,對所有事情都滿懷自信,卻總覺得兒子是個懦弱的膽小鬼,而且智商也不高。阿吉拉爾先生僅存的希望,就是讓這個人高馬大的兒子去當兵了。
託瑪斯有一個大我們一歲的姐姐,名叫貝亞特麗絲。我和託瑪斯的友誼要歸功於她,就是多年前的那個下午,我看到她父親牽著她站在校門口,便想開個玩笑戲弄她,結果被託瑪斯狠狠揍了一頓。真是不打不相識,否則,我這輩子恐怕都沒機會跟他說話呢。貝亞特麗絲和她母親簡直就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有那雙眼睛像她的爸爸。她頂著一頭紅髮,臉色像死人一樣蒼白,她經常穿淺色絲質的衣服或者羊毛洋裝。她擁有模特般高挑的身材,走路總像根木樁似的挺直了身子,還極度自戀,總把自己當成高貴的公主。她有雙湖水綠的眼睛,但她老是堅持自己的眼珠子是“綠寶石和藍寶石的結合體”。多年來她唸的都是教會女校,或許就因為被修女管得太緊,只要她父親一不在,貝亞特麗絲就會偷偷地用高腳杯喝茴香酒。她還喜歡穿名牌的絲襪,臉上化的妝就像電影裡的吸血鬼。我實在受不了那副德行,對於我毫無掩飾的嫌惡,她也很不客氣地用冷漠的眼神回報我。貝亞特麗絲有個在慕爾西亞當兵的男朋友,名叫巴布羅·卡斯科斯·布恩迪亞,他是陸軍上尉的長槍黨員,總喜歡往頭上抹厚厚的髮蠟。這是個標準的世家子弟,他們家族在港口擁有許多船塢,所以他的官職,也都是靠他那個在國防部供職的叔叔遊說來的。他經常發表枯燥無味的長篇大論,大多都是讚揚西班牙是一個多麼優秀的民族,還說布林什維克王國已經岌岌可危了。
“馬克思已經死了。”他嚴肅地說。
“是啊,一八八三年就死了!”我回應他。
“你給我閉嘴!小混蛋,你再囉唆,我就一腳把你踢得遠遠的!”
有幾次,我瞥見貝亞特麗絲聽了她上尉男朋友的蠢話,嘴角竟然漾起了淺淺的微笑,接著,她抬頭望著我,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我苦笑了一下,但立刻就把眼神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