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找個神父會不會更管用?我看他這個樣子,八成是魔鬼附身了……”恩卡娜女士在一旁出主意。
“不,一定要找醫生來。快,達涅爾,你快去吧!還有,恩卡娜女士,拜託您,快把房間鑰匙拿來。”
風之影 第一部分(5)
巴羅醫生是個中年老光棍,晚上常常鬧失眠,睡不著的時候他就讀讀左拉的小說,要不就是盯著身穿內衣的少女的圖片看,藉此打發無聊的漫漫長夜。他是我家書店的老顧客了,經常自嘲是個二流的庸醫,然而,蒙塔涅爾街上那麼多醫生,很少有人看診看得像他那麼仔細。巴羅醫生的病人大多是附近的老妓女或者窮苦的人家,這些人常常付不出醫藥費,但他還是照樣幫他們治病。他不止一次地感嘆道,這個世界就是上帝的尿壺,他惟一的期望就是巴塞羅那足球隊能贏得冠軍,這樣他就死而無憾了。他穿著睡衣起來開門,一身的酒味,嘴上還叼著熄滅了的雪茄。
“達涅爾?”
“我父親要我來找您……情況很緊急!”
我們一到旅館,見恩卡娜女士驚惶不安地啜泣著,其他房客的臉色像教堂的蠟燭一樣慘白,我父親雙手攙扶著費爾明,兩人縮在牆角。費爾明一絲不掛的,嚇得直髮抖,而且還不停地哭泣。房間被破壞得慘不忍睹,牆上沾滿了一些東西,不知是血跡還是糞便。巴羅醫生看到這個情形,馬上示意父親把費爾明扶到床上,讓他躺下。恩卡娜女士那個長得像拳擊手一樣粗壯的兒子也上前幫忙。費爾明不斷地呻吟,像一頭無法制伏的狂野的猛獸。
“我說,老天爺啊!這個可憐的傢伙到底是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恩卡娜女士倚在門邊搖頭感嘆道。
醫生替費爾明把了脈,再檢查了一下他的瞳孔,然後不發一語地從皮包裡拿出注射針筒。
“抓緊他!我替他打一針後,他就會乖乖睡覺了。達涅爾,你來幫我!”
我們四個人好不容易才合力制住了費爾明,然後,巴羅醫生猛地在他的大腿上紮了一針。他的四肢繃得像鋼筋一樣硬,幾秒鐘後,他的眼神漸漸茫然了起來,接著,整個人就躺平不動了。
“哎喲!您快幫他檢查一下,這個人身體很虛弱,會不會就這樣死掉?”恩卡娜女士在一旁緊張地說。
“您別擔心,他只是睡著了而已。”醫生一面安慰老闆娘,一邊檢查費爾明滿身的疤痕。
我看到醫生默默地搖著頭。
“他媽的……”他咕噥道。
“這些疤痕是怎麼來的?”我問他,“刀傷嗎?”
巴羅醫生搖頭否認,他在雜物堆裡找出一條毛毯,蓋在費爾明身上。
“這是灼傷。這個人曾經被用刑折磨過……”醫生解釋道,“這些疤痕,都是高溫鐵板的烙印。”
費爾明整整睡了兩天。他醒來時只記得自己在黑牢中驚醒,接下來發生的事,他全都忘了。知道自己行為失控之後,他羞愧地跪在地上,懇求恩卡娜女士原諒他。他再三保證,一定會重新粉刷旅館的牆壁。他知道恩卡娜女士很虔誠,所以特別承諾,會再為她到附近的伯利恆教堂望十次彌撒。
“只要您健健康康的!千萬別再那樣嚇我了,我年紀大了,經不起這些啊……”
父親不僅賠償了所有損失,而且還拜託恩卡娜女士,請她再給費爾明一次機會。她十分爽快地答應了。至於旅館裡其他房客,大家都是孤苦的小老百姓,不會跟他計較的。經過這一夜的驚魂,老闆娘反而對費爾明更加親切了,她告訴費爾明,一定要乖乖服用巴羅醫生給開的藥。
“恩卡娜女士,為了您,叫我吞磚頭都行!”
後來,那件事逐漸在我們記憶中淡化了,不過,我再也不敢隨便拿傅梅洛警官開玩笑了。經歷過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們為了不讓費爾明孤單,幾乎每個禮拜天都帶他去新潮咖啡館喝下午茶,再到議會街和恩寵大道轉角處的費米納戲院看電影。父親有個朋友在那裡當帶位員,每次他總會趁播放宣傳短片的時候,偷偷讓我們從一樓的太平門裡進去。
·12·
費爾明來書店工作之後,成效立現,因為我的空閒時間比以前多了。不必尋訪客人訂的怪書時,他就在店裡整理書籍,或製作促銷海報,要不就是擦玻璃,甚至拿著抹布和酒精,把每一本書都擦得一塵不染。這麼一來,我就有閒暇去處理我疏忽已久的兩件事了:一是繼續探索卡拉斯之謎;還有,更重要的是,我該去和好朋友託瑪斯·阿吉拉爾聚聚了,這陣子挺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