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甜的,那天老色鬼說:‘你身上的月餅,自然是甜過了蜜糖。’你那位段姑娘卻答得牛頭不對馬嘴,立時便給我瞧出了破綻。”
蕭峰恍然大悟,才明白那晚馬伕人為什麼突然提到月亮與月餅,原來是去年八月十四晚上,她與白世鏡私通時的無恥之言。馬伕人哈哈一笑,說道:“喬峰,你的裝扮可差勁得緊了,我一知道那小妮子是西貝貨,再想一想你的形狀說話,嘿嘿,怎麼還能不知道你便是喬峰?我正要殺段正淳,恰好假手於你。”
蕭峰咬牙切齒的道:“段家姑娘是你害死的,這筆帳都要算在你身上。”
馬伕人道:“是她先來騙我的,又不是我去騙她。我只不過是將計就計。倘若她不來找我,等白世鏡當上了丐幫幫主,我自有法子叫丐幫和大理段氏結上了怨家,這,段正淳嘛,嘿嘿,遲早逃不出我的手掌。”
蕭峰道:“你好狠毒!自己的丈夫要殺,跟你有過私情的男人,你要殺;沒來瞧瞧你容貌的男人,你也要殺。”
馬伕人道:“美色當前,為什麼不瞧?難道我還不夠美貌?世上那有你這種假道學的偽君子。”她說著自己得意之事,兩頰潮紅,甚是興奮,但體力終於漸漸不支,說話已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蕭峰道:“我最後問你一句話,那個寫信給汪幫主的帶頭大哥,到底是誰?你看過那封信,見過信上的署名。”
馬伕人冷笑道:“嘿嘿,嘿嘿,喬峰,最後終究是你來求我呢,還是我求你?馬大元死了、徐長老死了、趙錢孫死了、鐵面判官單正死了、譚公譚婆死了、天台山智光大師死了。世上就只勝下我和那個帶頭大哥自己,才知道他是誰。”
蕭峰心跳加劇,說道:“不錯,畢竟是喬峰向你求懇,請你將此人的姓名告知。”馬伕人道:“我命在頃刻,你又有什麼好處給我?”
蕭峰道:“喬某但教力所能及,夫人有何吩咐,無有不遵。”
馬伕人微笑道:“我還想什麼?喬峰,我惱恨你不屑細細瞧我,以致釀成這種種禍事,你要我告知那帶頭大哥的名字,那也不難,只須你將我抱在懷裡,好好的瞧我半天。”
蕭峰眉頭緊蹙,實是老大不願,但世上確是只有她一人才知這個大秘密,自己的血海深仇,都著落在她口唇中吐出來的幾個字,別說她所說的條款並不十分為難,就算當真是為難尷尬之極的事,也只有勉強照做。她命繫一線,隨時均能斷氣,威逼利誘,全無用處。心想:“倘若我執意不允,她一口氣轉不過來,那麼我殺父殺母的大仇人到底是誰,從此再也不會知道了。我抱著她瞧上幾眼,又有何妨?”便道:“好,我答允你就是。”彎腰將她抱在懷中,雙目炯炯,凝視著她的臉頰。
這時馬伕人滿臉血汙,又混合著泥土灰塵,加之這一晚中她飽受折磨,容色憔悴,甚是難看。蕭峰抱著她本已十分勉強,瞧著她這副神情,不自禁的皺起了眉頭。
馬伕人怒道:“怎麼?你瞧著我挺討厭嗎?”蕭峰只得道:“不是!”這兩個字實是違心之論,平時他就算遇到天大的危難,也不肯心口不一,此刻卻實在是無可奈何了。
馬伕人柔聲道:“你要是不討厭我,那麼親親我的臉。”蕭峰正色道:“萬萬不可。你是我馬大哥的妻子,蕭峰義氣為重,豈可戲侮朋友的孀婦。”馬伕人甜膩膩的道:“你要講義氣,怎麼又將我抱在懷裡呢……”
便在此時,只聽得窗外有人卟哧一笑,說道:“喬峰,你這人太也不要臉啦!害死了我姊姊,又來抱住了我爹爹的情人親嘴偷情,你害不害臊?”正是阿紫的聲音。
蕭峰問心無愧,於這些無知小兒的言語,自亦不放在心上,對馬伕人道:“你快說,說那個帶頭大哥是誰?”
馬伕人暱聲道:“我叫你瞧著我,你卻轉過了頭,幹什麼啊?”聲音中竟是不減嬌媚。
阿紫走進房來,笑道:“怎麼你還不死?這麼醜八怪的模樣,有那個男人肯來瞧你?”
馬伕人道:“什麼?你……你說我是醜八怪的模樣?鏡子,鏡子,我要鏡子!”語調中顯得十分驚慌。蕭峰道:“快說,快說啊,你說了我就給你鏡子。”
阿紫順手從桌上拿起一面明鏡,對準了她,笑道:“你自己瞧瞧,美貌不美貌?”
馬伕人往鏡中看去,只見一張滿分是血汙塵土的臉,惶急、兇狠、惡毒、怨恨、痛楚、惱怒,種種醜惡之情,盡集於眉目唇鼻之間,那裡還是從前那個俏生生、嬌怯怯、惹人憐愛的美貌佳人?她睜大了雙目,再也合不攏來。她一生自負美貌,可是在臨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