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不得好。老同學說話就不繞彎子了。”
“好吧,怪話我不說了。你是老同學,我當然口無遮攔!”劉星明笑笑,接下去說的盡是同學之誼。他敘舊的話說得越多,越流露出奉迎之意。李濟運也就越是放心,不怕劉星明再反悔。
正是週末,劉星明隨車回縣城。他老婆陳美是縣婦聯副主席,家也住在機關大院裡頭。李濟運在路上給劉星明發了簡訊:事妥,回來詳細彙報。劉星明只回了兩個字:謝謝!
望著手機上簡單兩個謝字,李濟運隱隱有些不快。他自信不是個計較小節的人,可劉星明似乎也太拿架子了。他難免猜測劉星明回資訊時的表情,必定是居高臨下的一張冷臉。劉星明的絡腮鬍子很重,每日颳得青青的像塊生鐵。這種生鐵臉色,要麼顯得很兇,要麼就是很冷。
車子停在機關大院,劉星明突然拉拉李濟運的袖子,悄悄兒說:“不會讓我當哈卵吧?”
李濟運搖搖頭,輕聲道:“相信老同學吧。”
怕朱師傅聽見了出去傳話,他倆的交談就像地下黨員。劉星明又把手放在老同學腿上,李濟運就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幾下。劉星明回握一下,力氣用得很大。兩人相視而笑,像談妥了一樁大生意。
車正停在銀杏樹下,李濟運感覺腳底軟軟的,就像踩在海綿上。銀杏樹從深秋開始落葉,每天清早掃乾淨了,一到下午又是滿地金黃。李濟運是學林業出身的,卻頗有些浪漫情調,很喜歡黃葉滿地的樣子。他想要是自己有個私人院子,也長著這麼大棵銀杏,一定不讓人掃掉落葉。秋冬黃昏,殘陽如血,踩在黃葉上散步,該是多麼美的事!可他是縣委辦主任,必須規定每天清早打掃機關大院,地上得乾乾淨淨。
這棵大銀杏樹沒人知道它到底長多少年了。腳下這地方原來就是千年縣衙,秦磚漢瓦找不到半片,只有這棵古銀杏樹高高的蓋過所有房子。據說自有縣衙,就有這棵銀杏樹。大家都把這棵樹喊作大樹,大樹底下也就成了縣機關大院的代稱。有人指點人家走門子,會隱晦地說:你該到大樹底下去走走!銀杏樹的南面是兩棟辦公樓,北面是幾棟住宅。兩棟辦公樓東西相對,東邊是縣委辦公樓,西邊是政府辦公樓。大院正南方是大門,院子正中有個大坪,幹部們要上領導家裡去,必須經過大樹下面。有人晚上去領導家,看見了不想碰面的人,就圍著大樹走一圈,始終讓樹幹擋著,就能躲過去。
李濟運打了劉書記電話:“劉書記,我回來了。星明同志也回來了,您要不要約他談談?”
劉星明說:“暫時不談。你只說是組織上有這個意圖,我在會前再找他正式談談。”
李濟運放下電話,他猜劉書記可能改變策略了,不想過早面對差配物件。李濟運隱隱有些擔憂,怕劉星明始終躲在後面,差配等於就是他李某人找的了。他一個人找的差配,人情就得他一個人還。劉星明不給禮物,李濟運還不起人情。
到了晚上,李濟運望見劉書記辦公室的燈亮著。他上了辦公樓,徑直敲了劉書記辦公室的門。劉星明在裡頭應了,他就推門進去。劉星明在看檔案,滿屋子煙味。他示意李濟運坐下,道: “舒澤光充英雄。”
李濟運便猜到有人打了小報告,說舒澤光在外頭如何亂說。有些人真是多事,這種小報告打上去,有什麼意思呢?無非是惹得劉星明白白地生氣,未必能夠處理舒澤光?罵娘又不犯法!罵娘要是犯法了,全國人民都該法辦。中國人的毛病,就是有事沒事,拿人家的娘出氣。李濟運不想惹麻煩,只說:“我同星明同志談得很好,他表示願意配合組織。”
劉星明就像沒聽見李濟運說話,火氣沖天的樣子:“舒澤光想充英雄,當鬥士!他在外頭吹牛,說把我劉星明罵得狗血淋頭。我明天把他找來,看他敢放半句屁不!”
李濟運不能再裝蒜了,勸道:“劉書記,您犯不著生氣。群眾眼睛是雪亮的,哪會相信他的牛皮?”
劉星明眼睛紅得像出了血,說:“社會上有股不良風氣,喜歡看我們領導幹部的笑話。舒澤光的牛皮在外頭會越傳越神,我劉星明在民間傳說中就會越來越像小丑,他舒澤光會是個怒斥昏官的鐵漢子!”
李濟運說了些寬慰的話,無非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流言止於智者。這些話很空洞,卻只能這麼說。劉星明清早刮過的絡腮鬍子,十幾個小時之後就冒出來了。李濟運湊上去點菸,反倒看不清劉星明的鬍子。他退回到沙發上坐下,卻見劉星明的臉色,由白天的青,變成了晚上的黑。真是 “草色遙看近卻無”啊!氣氛有些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