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一役後,你聲名大振,你就變了,你的威望越高,你就越少聽兄弟們的話。你更信的是宋正本、凌敬、齊善行等一幫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你更信的是裴矩、崔君肅、歐陽洵一幫昏聵無能的隋臣!當初李密抵抗不住蕭布衣,我等一心,要助李密,李密若不敗,我等何至今日的局面?可你不過因為你女兒和個叛將羅士信,就改變初衷,對李密敗亡,袖手旁觀!李密一死,你不想著對付蕭布衣,卻偏安一隅,迫不及待的想要斬了宇文化及,以樹正統之名,結果我等窘境一發不可收拾。你看似從容,耳根卻軟,優柔寡斷,不知害了多少兄弟。等到今日,發現無法偏安,這才奮起。可二百八十三個跟隨你打天下的兄弟,到現在,只剩下了四十二人,我問你,你每晚做夢的時候,可曾夢見過他們?”
見竇建德不語,王小胡聲道:“你不說,那我告訴你,我有!我每晚都會夢見死去的兄弟,他們召我去相聚呀!他們說,這樣下去,只有一個個死絕,而不會再有活路!竇建德,你回答我,你聽到了沒有?”
竇建德終於鬆開了拳頭,低聲道:“抱歉。”
“你有種,你這時候和我們說抱歉?”王小胡哈哈大笑起來,“不錯,是我散佈的謠言,說什麼‘豆入牛口,勢不能久’,我沒想到,你竟然第一時間懷疑我,是不是你早看我不順眼?是不是你早懷疑我?其實你懷疑我,你說一聲就好一,要斬我也是輕而易舉,何必道歉呢?我不需要你道歉,可我告訴你,我散佈謠言,不是為我!”
劉雅忍不住問道:“那你為了誰?”
王小胡淡淡道:“我已再無親人,死在哪裡都是一樣。可剩下的兄弟還有親人,他們難道真的要為了你竇建德,一個個的去死?汜水慘敗,我看不出任何堅持下去的理由。竇建德,你一輩子處心積慮,只想被門閥承認,只可惜,你根本不可能成功……你可知道,那些隋臣投靠你,可心底還是瞧不起你。”
竇建德臉色木然,一言不發。
王小胡說完這些,沉默良久才道:“長樂王,回家吧,那裡才是我們的地方,只有在那裡,兄弟們或許才能多活幾年。謠言的確是我散佈,我也沒有受任何人收買。或許在你眼中,我出賣了你,可我自己看來,我對得起兄弟。”
劉雅衝過來問,“你對得起兄弟?那你為何要殺高雅賢?高雅賢紙上一個‘王’字,又如何解釋?”
王小胡眼中出迷惑之意,搖搖頭道:“不是我,我沒有能力殺他,更沒有必要殺他,他是我的兄弟!”
說到兄弟二字的時候,王小胡竟然一掃推搪,雙目放光。
竇建德、劉雅不知道他為何如此的表情,可竇建德卻已相信,王小胡說的真話。
望著王小胡的雙眸,竇建德低聲道:“若不是你,那會是誰?”
“或許會是王伏寶、王賈青、王天亮?”王小胡突然大笑起來,“剩下的四十二人中,姓王的不是還有三個?竇建德,你說既往不咎,沒想到,你一直記在心中,你真的很複雜。”
他說到這裡,笑容中滿是譏俏之意,竇建德眼中閃過愧意,艱難的站起來,“小胡,我現在能做的,只是抱歉。我錯怪了你,還請你諒解。”
“惑亂軍心,豈是錯怪?”劉雅岔然道。
竇建德卻已向帳外走去,“小胡為了兄弟們好,我會考慮。今日的事情,要錯也是我的錯,劉雅,你莫要追究。”
“考慮,還要考慮多久?”
王小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竇建德,我還想和你說幾句。”
竇建德止步,卻沒有轉身,只是道:“你說。”
“你方才的話,若是幾年前,我會感激,我會再為你出生入死,可是現在,不同了。”王小胡淡淡道:“我累了,我不需要諒解,甚至你們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我身上,都是無妨,我選擇了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我現在……甚至為方才的求饒感覺到羞愧,我什麼時候,變的那麼怕死了呢?援助李密的時候,你說考慮,聯手徐圓朗的時候,你說考慮,現在沒有希望了,你還說考慮。你一次次的考慮,讓我們到了今日的局面,我不知道你還要考慮多久,但是我……等不了了。”
“啷”一聲響,王小胡拔出刀來,一泓清涼,映照著他恢復平靜的面容。
他活過、搏過、鬥過、戰過、彷偟不安、哀聲求饒過,可到現在,經歷的一切如同煙消雲散,不留痕跡。
他眼前沒有竇建德、沒有劉雅,卻走馬燈般的過了那些曾經並肩奮鬥過的兄弟。
有時候,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