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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二十四瓣鳶羽花(一)

岑雪鴻再睜開眼睛,已經是在前往分野的快船上。

越翎倚著船舷,正給太白剝瓜子仁吃。

“醒了?”聽見動靜,越翎轉頭,“我找迦珠要了治風寒的藥,在爐上熱著,快去喝了吧。”

岑雪鴻也來到船舷邊坐著。

暴風雨之後的天氣微微涼爽,天光傾瀉,海面遼闊。海風輕拂過她的面容,似乎也吹走了一些沉痾病氣。

越翎伸手摸她額頭,皺眉道:“還有些燙。怎麼回事啊?只是淋了點雨、吹了點風而已啊。”

岑雪鴻笑笑,面容憔悴,唇色亦病得蒼白。本就單薄的身量,更顯得清減。

越翎看著她心想:誰家養孩子,竟養得如此弱不禁風?

他當是風寒,岑雪鴻也不打算解釋。

那些前塵舊湮,想起來就心煩。

關於她的往事,朝鹿城裡的那些人,傳得一個比一個難聽。

說她一介質子之女,攀附太子,才抬舉了全族。太子被廢,不知道施了什麼術法,又惹得祈王也對她青睞偏袒。朝鹿城貴女如織,竟全被她這蠻族血裔蓋過了風頭。

她為避流言蜚語已經遠走異鄉,難道在三千里外的茫茫瀛海上,還要自己嚼自己的舌根不成?

岑雪鴻慘淡一笑,順著越翎道:“是啊。真不知道是誰,前一天夜裡捱了好幾刀,第二天就活蹦亂跳地操縱著木鳶,飛到祐姬的艦隊上。要是我也能這樣就好了。”

越翎說:“少廢話。快點喝藥。”

不知道櫟醫都會用些什麼藥。岑雪鴻瞧著那碗藥既不是葳蕤湯,也不是玉屏風散,而是一碗墨黑又黏黏稠稠的東西,令她想起喝下五魈毒的糟糕回憶。

反正喝了也不會好。

岑雪鴻有些抗拒:“不喝了吧。”

越翎:“不行。”

岑雪鴻看著溫柔沉靜,犟起來卻也像草原上的烈馬。

二人相持之下,竟打翻了碗,墨黑的藥盡數化在瀛海的波濤中。

越翎望著那墨色的漣漪,忽然想起自己受傷的時候,因為猜忌而丟棄的,岑雪鴻給他買的藥。

難道她也一樣在猜忌著自己嗎?

若她是洛思琅的棋子,這一切也無可非議。

誰會喝下敵人給的藥?他自己也沒喝。

只是想到自己趕在啟程之前找到迦珠,死纏爛打地要了好久的藥,心裡就泛起一陣不可言說的酸澀。

“你不想喝就不喝吧,以後我也不熬了。”越翎站起來,回到船艙內,言語間又變回了初遇時那樣的冷漠。

一向遲鈍的岑雪鴻沒有察覺到越翎的變化。

她只是憑著直覺,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越翎。”

越翎手上動作一頓。

“不管怎麼樣,”岑雪鴻說,“還是要謝謝你。所有的一切。”

越翎掀開竹簾進入船艙,終究沒有再回頭。

……

此後海上航行兩日,二人之間的氛圍都有些微妙。

之前在古莩塔·漓音的船上時,越翎還那樣緊張、焦急地關心岑雪鴻,說得最多的就是別害怕,放心吧。只剩二人相對之時,越翎卻愈矜持冷淡起來。

岑雪鴻感到了變化,卻又說不出什麼所以然。心裡雖有隱隱的一絲低落,這卻也是她和越翎原本的關係——只是僱傭的人,與被僱傭的人罷了。

亦無可非議。

越翎不同她說話,大部分時候都和太白一起坐在船舷邊。

太白這隻金練鵲,長著翅膀也不愛飛,就只知道蹦蹦跳跳的,找人討瓜子花生吃,於是越長越胖,越長越胖。

岑雪鴻就也不說話,只坐在船艙裡,對著書稿寫寫畫畫。

第三日,終於抵達分野的縭火城。

岑雪鴻把餘下的三百兩報酬給越翎,便在夏日的初晨裡與他辭別。

“一路上辛苦你了,”岑雪鴻說得公事公辦,“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我付你五百兩,你幫我想辦法渡海。現下我順利抵達分野,之後的事就不再麻煩你了。”

越翎接過銀票。

他自然要想辦法繼續跟著岑雪鴻,可剛想說什麼,餘光一瞥,突然覺得不對勁。

縭火城的港口一早就開始繁忙。因著中洲皇帝大力推行與分野的商貿往來,這原先以捕魚採珠為業的破舊小城,已然一躍成為分野最繁華的商賈之城,每天都有無數運輸貨物的船舶進進出出,人來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