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看米,雷米談到什麼永恆的悲痛,是在說謊,有關使得他的女主人永遠服喪的那件過去的愛情的故事,是他杜撰出來打發一個討厭的監視者的。
“那好吧,”亨利對自己說,這個希望比以往的絕望還要使他悲傷,“好吧,這樣更好!一有機會我就可以找這個女人說話,譴責所有這些狡猾手段,它們把我曾經讓她在我頭腦裡,在我心裡佔據那麼高的地位的這個女人,貶低到市井庸人的水平。啊,我自以為遇見了一個幾乎可以說是神聖的女人,啊,等到從近處看清了這麼美好的軀殼裡面竟然有這麼庸俗的靈魂,也許我就會從我幻想的頂端,從我愛情的高處猛然落下地來。”
年輕人想到有一天他也許會失去這使他痛苦得死去活來的愛情和幻想,就拼命揪自己的頭髮,撕自己的胸口;心與其是空虛的,還不如讓它死去,這是千真萬確的。
他的情況就是這樣,正如我們說過的,他走過了頭,走到了他們前面,一路上儘想著,是什麼原因促使那兩個對他的存在說來必不可少的人物,居然跟他同時往弗朗德勒去;當他瞧見他們進布魯塞爾城的時候,他正這麼想著。
我們現在知道他是怎樣繼續跟蹤他們的。
在布魯塞爾,亨利聽到了德·安茹公爵先生打算發動戰爭的確切訊息。
弗朗德勒人對德·安茹公爵懷有極強烈的敵意,因此決不會熱烈地接待一個身份顯赫的法國人;他們的民族事業剛取得的成功使他們感到非常驕傲,因為看到安特衛普把曾經被弗朗德勒人請來統治他們的親王拒之於門外,這已經是一個成功;我們說,他們對這個成功感到非常驕傲,因此決不會對這個來自法蘭西的貴族姑息留情,放過對他略加羞辱的機會,何況他對他們垂詢時總是帶著純而又純的巴黎口音,在任何時期,這種口音比利時人都覺得十分可笑。
所以亨利從這時起,對他哥哥在其中負有重任的這次出征真地擔心了,他決定趕到安特衛普去。
使他驚訝得無法形容的是他看到了雷米和他的女伴不管對不讓他認出來顯得有多麼關心,卻固執地走他所走的那同一條路。
這證明他們兩個人去的是同一個目的地。
出了鎮以後,亨利藏身在我們前面說過的那片苜蓿地裡,確信至少這一次一定能回頭看清和雷米結伴而行的那個年輕人的臉了。
到那時,他就可以解決所有那些疑竇,把它們就此結束。
就在這時候,正像我們前面說過的,他拼命地撕自己的胸口,因為他多麼害怕會就此失去這個幻想啊,這個幻想在折磨著他,但是在把他折磨死以前,它要讓他嚐盡多少生活的苦痛啊。
兩個旅行者打年輕人前面經過時,完全沒有想到他會藏身在那兒,那位夫人在梳理她的頭髮,因為她在客店裡不敢梳頭。
亨利瞧見她,認出她,頭一暈,差點兒滾下那道深溝;他的馬正在那兒安靜地吃草。
兩個旅行者走過去了。
啊!忿怒這時攫住了亨利,因為他是那麼善良,那麼寬容,曾經相信住在那座神秘房屋裡的人也像他自己一樣胸襟磊落。可是在雷米的那番申辯以後,在夫人的那次虛偽的安慰以後,這次旅行,或者說這次出走,就是對一個曾經如此執拗地,然而同時又是如此恭敬地攻打這扇門的人的一種背信棄義了。等到剛落在亨利頭上的這個打擊稍為緩和了一點,這個年輕人搖了搖他那頭美麗的金黃色長髮,揩了揩渾滿汗水的額頭,跨上馬背,決心把殘剩的尊敬令他保持的那份謹慎拋到腦後。他開始不加掩飾地公開跟蹤那兩個旅行者。
他不再穿大衣,不再戴風帽,態度也不再猶豫,這條大路對他跟對旁人毫無兩樣了,因此他平靜地走上大路,根據前面的兩匹馬的快慢來調整自己的馬的步子。
他決心不跟雷米和他的女伴搭話,但是非要讓他們認出自己不可。
“啊!對,對,”他對自己說,“如果這兩個人還有一點良心,我的出現雖說是碰巧的,但是對這些任意撕碎我的心、不講信義的人仍然是一個嚴厲的譴責。”
他跟在兩個旅行者後面還沒走到五百步,雷米就瞥見了他。看到他這麼大模大樣,這麼容易讓人認出來,而且頭抬得高高地朝前進,連帽子都不戴一頂,雷米不由得感到不安。
狄安娜發現了他這個情況,轉過身去。
“啊!”她說,“是那個年輕人嗎,雷米?”
雷米還想騙她,好讓她放心。
“我看不是,夫人,”他說,“從衣服來看,這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