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嘴唇咬破了,因為口裡有血腥味。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那個還在喋喋不休的男人推出門去,然後以對付羊奶小弟都望塵莫及的速度,碰地一聲,闔上了我家的門。
***
“這個孩子是誰啊?”
雜貨店的老闆問我,他看著坐在我旁邊,安靜的像一尊鋼達姆模型的立樹。
“你兒子嗎?”他好奇地問。
“對啊,我懷胎十月生的。”我把滿是血絲的眼睛埋在手掌裡。
“長得很像你嘛。”老闆點點頭說。
容我解釋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各位看倌。
如果把昨晚的事像報紙上連載的小說一樣,寫成前情提要的話,那一定是個讓初次閱讀的讀者覺得:『這什麼玩意兒,扯爆了!』的前情提要。
事情是這樣的:吳正桓,就是鄙人在下我,打工族外加業餘奈米作家一枚,好像是個同性戀,三十二歲單身。在某一個風和日麗的星期日清晨,被門鈴聲吵醒,開啟了他家的門,在門外看到了他六年多不見的前男友。
這個前男友還不是支身前來,他帶了一個快要六歲的男孩,他的名字叫作立樹,是前男友和他的情婦不小心生下的種,原本男孩和情婦一起好好地藏嬌在外頭,但情婦有天不小心掛掉了,所以男孩就成了孤兒。
好心腸的前男友不忍心他的兒子流落街頭,但又絕不可能帶回家養,因為家裡有老虎,會把他和他兒子一起吃掉。
於是聰明的前男友想到了一個妙計,既然他不能養這個孤兒,那就把孤兒推給我就行啦!我既然曾經如此地為他瘋狂,一定也不會在意幫這一點小小的忙。
這就是本次的前情提要。
事實上昨天晚上,我把秀朗和他兒子趕出去之後,就回去悶頭睡覺了。大概是真的累了,加上一點逃避心裡的關係,我這一睡,醒來的時候時鐘已經轉一圈了。
我看了一眼窗外,天空一片漆黑,就想說去買個晚餐,回來繼續睡到明天早上。
沒想到一開啟門,我就看到了立樹。
我猜秀朗有跟他說:“乖乖坐好,不要亂跑。”之類的蠢話,我看到他時,他盤腿坐在那裡,眼睛無焦聚地盯著廊外的星空,安靜的像個娃娃。
當下我有一種暈眩的感覺,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氣。剛才秀朗抱我大腿時,我可能還沒這麼生氣。這個男人!這個為人父的男人!竟然就這樣把他的兒子丟在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家門口!
我看著立樹,立樹也抬頭看我。
“你爸爸呢?”我咬牙切齒地問。
立樹看著我,讓我懷疑他是不是聽不懂中文。我真的實驗了一遍。
“未兒,以死,由兒,發特?”
他還是沒有反應。我想我應該試試看日文,可惜我不會。
我不敢想像要是我一直都沒醒來,就這樣睡到明天早上,開門時會看見什麼。現在是十一月天,雖說臺灣的天氣還不致於凍死人,這年紀的孩子,待在外面一夜肯定重感冒。我瞄了一眼立樹手裡的麥當勞雞塊,裡頭已經空了。
“你進來。”我揉了揉太陽穴,把門敞開一條縫。
立樹看著我,手裡抱著那盒雞塊,又低下頭。
“外頭很冷,你不進來會感冒,你想去看醫生嗎?”我不耐煩地問。
立樹還是連動都不動,我想有其父必有其子,一大一小都是白眼狼,索性也懶得管他,碰地一聲又關上了門。
我在爐子上燒了熱水,攤開跟隔壁鄰居A來的昨天報紙,又點了一根菸,蹺腳看著過期的新聞。一根菸燒盡,門口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卻坐立不安起來。
我開啟門,看著姿勢跟剛剛一模一樣,我懷疑連眼睛都沒有眨過的男孩。
“你到底要不要進來?”我雙手插腰瞪著他。
立樹仍然看著我,眼睛露出一點迷惘的神色。我發覺他其實也有桃花眼,和他爹一樣,只是他爹的那種會電人,禍國殃民,立樹的眼睛看起來比較像松鼠,比較哀怨。
“你在等你爸嗎?”
我靈機一動,試著揣模小孩子的心理。雖然我對育兒什麼的真的毫無慧根:“再等你爸也不會回來,他就是這種人,一但放棄的東西就不會再回頭,你等再久也無濟於事。”
我叨著煙說著,總覺得這話很像在嘲笑自己,我果然有自虐傾向。
但立樹還是沒有動靜,如果不是他的視線會隨著我移動,我還以為他海倫凱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