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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鬼村(一)

*

驚蟄,雨後。

草木萌動桃花開,蟄蟲始振鴻雁來。

雲收雨霽,溼意猶存,空氣中彌散著幾股氣味。

泥土微腥,桃花清雅,還有一縷,極淡的血腥味。

少女眼睛雖盲,鼻子卻靈。

她替床上的女子擦拭乾淨左肩迸出的鮮血,再重新敷上止血的草藥。

適才雷雨交加,這女子渾身是血倒在她家院子門口,她順手給撿了進來。

平日裡,院子門口也會來一些受傷的野雞、野兔,她能救便救,若是救不活,傷心一會兒,也不耽誤她或烤或蒸,飽餐一頓。

溫家村坐落於深山老林之中,與世隔絕,村民們幾乎不涉足西山,也不知這女子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適才她幫人敷止血草時,只聽到對方氣若游絲地說了一句話:

“這個村子裡,全是死人,只有你一個活人……”

很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她沒理會,只當那女子是失血過多,胡言亂語。

村裡怎麼可能只有她一個活人?

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吃百家飯長大。

村裡人說,她們撿到她的時候,她才七歲大,正和街邊的一條野狗搶食。

她手裡攥著一個肉包子,不肯撒手,野狗齜牙咧嘴,衝上來撕咬她。她一臉猙獰,像條瘋狗,反咬回去,咬得嘴角全是血。

那時天空下著小雨,趕跑野狗後,她也沒吃手裡的肉包子,只仰頭喝了點雨水,然後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爬到母親身邊躺下。

那時她的母親已經死了好些天,她卻渾然不覺,以為母親只是睡過去了,還一點點撕碎手裡的包子,喂到母親嘴裡……

這些慘兮兮的過往,是村裡的姑姑告訴她的,不知為何,她自己已經記不清了。

記不清七歲以前的事情,記不清母親的音容笑貌,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唯一記得的,是她的母親,常年穿著一件鵝黃色的輕衫。

村裡的人說,她們受過她母親的恩惠,所以收養了她。

溫姑姑教她讀書認字,為她縫補衣裳;朱大娘會煮粥做飯給她吃,還教她如何在地裡種出葵菜來;周姐姐經常帶她去河裡捉魚,到東山挖竹筍;還有孫大夫,總是替她熬藥治病……

村裡還有好些人,都對她很好,若沒有她們,她斷活不到十四歲;若她們都是死人,那自己和她們待了七年,應該也算半個死人了。

她的命不太好,被村裡人收養後,莫名患上眼疾,年歲越長,眼睛越看不清東西。

十歲那年,某天早上醒來,眼前一片昏暗,她拼命睜大眼睛,睜得眼角都要裂開了,卻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自那之後,便徹底瞎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眼盲之後,她的身體也突發怪疾,一時極冷,一時極熱。

村裡的大夫治了許久都沒治好她,給了她幾包草藥,讓她搬到西山去住,說是有個仙人曾在西山留下仙門陣法,受傷的飛禽走獸,在附近徘徊逗留幾天,便可痊癒,她搬過去住個幾年,身體或許也會好轉。

這話說得神神叨叨,但她搬到西山後,身體確實正常了許多。

如今她一個人住在西山的半山腰上,每個月還會下山和村裡人聚上一聚。

山腳下便是溫家村。

溫家村坐落於東、西兩座大山之間,東山栽滿綠竹,西山栽滿桃樹。

聽村裡人說,這兩座山大有來歷,首尾相連,形同環抱,是兩個仙人的軀體所化。

她自小在兩座山中摸爬滾打,從沒遇見過什麼神仙高人。

她還撿過幾株快枯死的花花草草,帶回家悉心照料,也不見那些花草修成人形,前來報恩,幫她治一治盲了的眼睛。

可見神仙高人、山野精怪之說,純屬無稽之談。

許是西山空氣好,沒有村裡頭的黴腐味,她住得舒心,身體的怪疾便自然而然痊癒。

至於眼疾,雖沒痊癒,但她的心境相比從前大有不同。

從前,她會希望自己一生下來就是個瞎子,從沒看過日升月落、花謝花開,從不知道花草樹木是什麼顏色,好過現在,看過了五彩斑斕的世界,卻又要面對無邊無際的黑暗與空曠。

如今,她會覺得,做了瞎子雖看不見,卻還能聽得見、嗅得到,甚至,聽力和嗅覺比從前更上一層樓,也挺好的。

眼盲之前,她喜歡看漂亮的景色,眼盲之後,看不見東西,她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