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把門開啟。這時婁輝已經下了馬,蔣魚頭忙過去接過韁繩,恭聲道:“大人請進!”
婁輝並不看他,氣哼哼進門去了。另一個僕人跑出來拴馬和驢,蔣魚頭忙交給他,快步攆上婁輝、回智,進了院子。庭中有幾個人也已急步迎了出來,當頭是魚行行首張賜,身後四個人是京城四大魚商。
“勞動大人親自過來,不才之罪。”張賜躬身拜問。
“知道就好!今天你們給宮裡一共納了不到二百尾魚,連喂那幾只御貓都不夠,我都快被罵成條泥鰍了……”
“讓大人擔過,實在不該,萬死萬死!不過這事來得突然,我們幾個正在緊急商議……”
“我不管你們商不商議,我只問你,明天能不能足數?!”
“能,能!”
“好!莫要再耍弄我!”
“不敢!不敢!”
婁輝哼了一聲,帶著主簿轉身就走,張賜和四大魚商忙一起送出門外,蔣魚頭也緊跟在後面。婁輝二人才走,門外那些魚商又圍過來嚷道:“行首!您得給我們一句踏實話啊!”
“大家莫急,都先回去。我們也一樣焦急,正在商議……”張賜高聲解釋。
“都一整天了,這要商議到什麼時候?”
“是啊!你們都是大財主,坐得起,我們這些空一天就得餓一天!”
張賜見說不通,趕緊和四大魚商躲進門裡,蔣魚頭稍一遲,後襟就被人扯住,他忙用力掙脫,鑽進門去,門僕慌忙把門關死。
“這一整天,你躲到哪裡去了?”張賜轉身怒問,目光冷劈向蔣魚頭。
“我……”
魏豬倌急急忙忙去見行首魏錚。
天黑後,他帶著僕役將那幾百頭豬押到殺豬巷。今天豬數量不及平日十分之一,他只能照減下來,分給各家屠戶。屠戶們都是預交了錢的,量少這麼多,自然都大不樂意,吵吵嚷嚷了半個多時辰。魏豬倌解釋得喉嚨都要著火,也沒人聽得進去,他只得瞅個空子,騎上驢子飛快逃開。
魏豬倌今年四十七歲,他原是蜀地鹽礦上的礦工,因是行首魏錚的遠房侄子,沾了些親,才被帶攜到這汴京城。當年在鹽礦,一年最多掙四五十貫。那時他想著若是一年能掙一百貫,那就是活在天上了。可是到了京城一看,一年百貫,在這裡只是餓不死的窮漢。像他的叔父魏錚,為叔祖備了一口棺木就是一百貫,添了匹馬也是一百貫,今春給妻妾各置了兩套春服,每套也是一百多貫。而他,替叔父收豬,每個月八貫錢,一年也近百貫,但能值什麼?一家五口,除去賃房錢,也只是每頓都能見葷而已。這還是沾了身在豬行的光。像羊肉,貴一些,一年便吃不上幾頓。
到了這個年紀,他也沒有多餘念頭,只想著安安穩穩把這差事做下去。一對兒女眼看要到婚配的年紀,好在已經分別和果行、鞋行的兩個經紀定了親,大家門戶都差不多,於奩妝聘資上,私底下已經說好,互不為難。不過就算這樣,一個至少也得五十貫,才勉強算像個人樣。來京城二十多年,他一共也才積攢了八十貫錢,還少二十貫,一直在為這犯愁。
這種時候,偏偏遇上這樣的事。一想到要見叔父,他就滿心地怕。叔父雖然是豬行行首,卻生得乾乾瘦瘦,為人又冷利刻薄,絲毫錯都容不得。而且脾性越老越兇,連嬸孃在他面前都不敢多言一個字。這事該怎麼交代?
他來到叔父宅前,下了驢子,拴在門邊,猶豫了半晌,才抬腿進門,看門的僕人見是他,小聲問候了一句。在這宅裡,誰都不敢高聲。他點點頭,小心走進去。宅子不寬,但很深,有七進院落。這時天已全黑,前庭黑漆漆沒點燈,第二層院子正屋裡才透出些燈光。他放輕腳步,穿過前堂,來到第二層庭院,撲鼻先聞到一股香氣,肉香、油香、菜香,他不禁大大嚥了口口水,今天遇到這事,忙亂得一直沒顧上吃飯。
正屋裡燒著幾對高燭,很亮堂,那張黑漆大桌上擺了十幾樣菜,魏錚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兩個小妾站在他身邊靜悄悄服侍著。
魏錚正夾了一筷子鹿脯放進嘴裡,他一直愛獨自慢慢進餐,雖已六十多歲,牙卻堅牢,咬得嘎吱嘎吱響。
魏豬倌知道叔父吃飯時最恨有響動,便站在院子裡不敢進去。
“大辛嗎?”叔父忽然高聲問道。
“叔父……是我。”他驚了一跳,黑暗中叔父怎麼瞧見的?忙快步走到門邊。
“這麼大的事,不趕緊來報,瘟死在城外了?”
“叔父,”他一愣,“您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