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大街上的紅綠燈。試思:如果大街上沒有了紅綠燈,情況將會何等混亂,不是一想就明白嗎?
我彷彿聽到有人抗議了:你扯這麼遠,講這樣一些大道理,究竟想幹什麼呢?
我並沒有走題,而且是緊緊地扣住了題,《背影》表現的就正是三綱之一的父子這一綱的真精神。中國一向主張父慈子孝。在社會上,孝是一種美德。在歷史上,不知道有多少皇帝標榜“以孝治天下”。然而,在西方呢?拿英文來說,根本就沒有一個與漢文“孝”字相當的單詞,要想翻譯中國的“孝”字,必須繞一個彎子,譯作Filial riety,直譯就是“子女的虔誠”。你看囉嗦不囉嗦!
這一字之差,有人或許說是一件小事。然而,據我看,這卻是一件大事,明確地說明了東西社會倫理道德之不同。我只說我們的好,不說別人的壞。西方當然也有制約社會活動求得安定的辦法,否則社會將不成為社會了。我們中國辦法就是利用幾千年傳下來的文化,特別是其中的精義綱紀的學說,來調整人際關係,人際關係得到調整,則社會安定也就有了保障。再濟之以法,那麼天下就可以太平了。
我覺得,讀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就應該把眼光放遠,遠到齊家、治國、平天下。然後才能真正體會到這篇名文所蘊涵的真精神。若只拘泥於欣賞真摯感人的父子之情,則眼光就未免太短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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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蒙田隨筆》(1)
1995年2月21日
譯林出版社準備出版《蒙田隨筆全集》,徵序於予。我沒有怎樣考慮,就答應了下來。原因似乎頗為微妙,看似簡單,實極曲折。首先是韓滬麟先生來我家,是孟華女士陪來。我對孟華一向是深信不疑,她決不會隨隨便便陪等閒之輩到我家來的。因此我非答應不行。其次我對蒙田還算是熟悉的,只是由於我個人研究方向的轉變,同蒙田已經久違久違了。現在一旦提起,似乎有話要說,所以就答應了。
萬沒有想到,這第二條理由卻使我嚐到了一點不大不小的苦頭:原以為自己真有話可說,等到拿起筆來,心中卻空空如也。我現在是“馬行在夾道內,難以回頭”了,不說也得說了。但是,倒三不著兩,隨便扯幾句淡,勉強湊成一篇序八股,也並不難。可這不是我的作風,這樣既對不起出版社,也對不起讀者,而且也對不起自己。
我眼前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重讀原作。當年我當學生時,梁宗岱先生翻譯的《蒙田隨筆》,我曾讀過,至今雖已年深日久,但依稀印象猶存。現在又把韓滬麟先生寄來的校樣拿過來,翻看了其中的若干篇。我沒有全讀,現在從實招供,舊印象加上新閱讀,自己覺得現在說話有了些根據,“莫怪氣粗言語壯”,我已經有了點資本了。
我覺得,讀這一部書,首先必須讀《致讀者》這一篇短文。蒙田說:
讀者,這是一本真誠的書。我一上來就要提醒你,我寫這本書純粹是為了我的家庭和我個人,絲毫沒考慮要對你有用,也沒想贏得榮譽,這是我力所不能及的。
下面他又說:
讀者,我自己是這部書的材料:你不應該把閒暇浪費在這樣一部毫無價值的書上!再見!
蒙田說這是一本真誠的書,這話是可信的,整部書中,在許多地方,他對自己都進行了無情的剖析。但是,在我這個生活在他身後400多年的外國人眼中,他似乎有點矯情。你不讓讀者讀自己的書,那你又為什麼把書拿來出版呢?乾脆不出版,不更符合你的願望嗎?又如在上卷第八章中,蒙田寫道:
它(指大腦——羨林注)就像脫韁的野馬,成天有想不完的事,要比給它一件事思考時還要多想一百倍;我腦海裡幻覺叢生,重重疊疊,雜亂無章,為了能夠隨時細察這種愚蠢和奇怪的行為,我開始將之一一筆錄下來,指望日後會自感羞愧。
這也是很奇怪而不近人情的想法,難道寫隨筆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日後讓自己感到羞愧嗎?我看,這也有點近於矯情。
但是,我們必須記住,矯情,一種特殊的矯情,與憤世嫉俗僅僅有一片薄紙的距離。
不管怎樣,如果全書只有這樣一些東西,蒙田的《隨筆集》決不會在法國,在英國,在全世界有這樣大的影響,它必有其不可磨滅的東西在。
蒙田以一個智者的目光,觀察和思考大千世界的眾生相,芸芸眾生,林林總總,他從古希臘一直觀察到16世紀,從法國一直觀察到古代的埃及和波斯,發為文章,波瀾壯闊。他博學多能,引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