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痛,眼前凌亂斑斕,一兜橘子皮、雞骨頭、雞蛋殼從頭砸到肩,再順著單薄的肩膀撒落一地。
她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非常,非常鎮定——已經麻木了。
一陣囂張的狂風颳過,捲起一片飛灰疾雨,只聽“啪!”地一聲,一張包過燒雞的黃油紙猛地拍上她的臉。
“吵什麼吵,害老孃輸錢!快給我滾!再不滾,老孃就用夜香潑你!”
盛羽木然地揭開臉上的黃油紙,循聲望去,看到街邊醬油鋪子二樓的一扇格子窗正沒好氣地收起來。
靠!原來老天爺是個喜歡賭錢的潑婦,還愛吃燒雞。
扔掉那張黃油紙,她嘆了口氣,緩緩邁出腳邊的垃圾包圍圈,瘸著腿在大雨裡蹣跚而行。
如果抱怨有用,還要堅持做什麼?
抱歉,她就是個還有堅持的人,她堅持——好女不跟潑婦鬥。
盛羽忍住疼,一步一步向前走,雨滴懸在她發抖的唇邊,映出一絲淺淺的笑。
其實,她還有一個堅持——如果不能哭,那就努力笑。
大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一陣急似一陣,交織成一片密麻麻,灰濛濛的蛛網。沿街叫賣的小販早已收了攤子,被雨水沖刷得放光的街道顯得比平時更為空曠。
這時,朦朧的雨霧裡忽然顯出一個人影,起先是淺淺的一片,漸漸走近,漸漸清晰,一位撐著青竹油紙傘的白衣公子從滂沱大雨中緩步走來。
滿街的泥濘絲毫不損他優雅的氣度,彷彿那些人聲,喧囂,街市全都化作背景,隱入那片灰色的蛛網,只留下他雪白的袍角翻飛在傘簷滴落的大珠小珠般的雨滴中。
歪著髮髻滿臉汙泥的盛羽,強睜著被雨水衝得朦朧的眼睛,怔怔看著他,直到白衣公子走到她的面前,用紙傘為她擋去風雨。
“葉朝扉?”她抹一把臉上的雨水,警惕地看看身後,又眺眺遠方。剛才明明沒有追兵的呀。
葉朝扉淡定地取下粘在她頭髮上的半隻蛋殼,“你說江湖兒女後會有期,我們又見面了。”
咳咳,盛羽被自己口水狠狠嗆到,難道他不明白這只是句客套話?完全不用這麼認真的啦。
不對不對,他們這些思想複雜的人,說話都愛繞彎子,莫非……他是想追債?
盛羽結結巴巴道:“我,我身上只有三兩銀子。”
她想去摸身上的荷包,手裡卻忽然多了個東西,原來是葉朝扉將油紙傘塞到她手中。
“這個給你。”
“呃?”盛羽驚愕地抬起頭,用一種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防備眼神上下打量他,“……這個,也是要記帳的吧?”
面前那對漆黑的眸子裡似乎有波光微微盪漾,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像漣漪般輕輕散開來,“那是自然。”
切,真是小氣,這麼小氣的男人,以後肯定討不上老婆。
“那還是還給你吧。”
葉朝扉抿住嘴角:“債多不壓身,欠一樣和欠兩樣也沒什麼區別。”
這個,雖然聽起來頗有道理,可是……
“況且……”葉朝扉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擦去她滿臉泥漿,順手扯掉她歪到一邊的束額錦帶。
“喂!”盛羽呆了一呆,還來不及阻攔,早已糊成一團的妝粉便被帕子擦了個一乾二淨,露出一張白皙清秀的臉,眉間一點殷紅豔若硃砂。
“況且……我總得弄明白,欠我債的人究竟是個什麼模樣。”葉朝扉施施然收了帕子,仔細端詳她一番,吁了口氣,“也還看得過眼。”
盛羽一頭黑線,什麼叫作“也還看得過眼”?這到底是夸人還是損人啊?
最頭疼的是,剛才那隻花孔雀好像管他叫神仙屠夫來著,這名字一聽就不是好人,自己又被他看到真面目,想賴帳恐怕就……難了。
她正在胡思亂想,忽覺鼻尖一涼,卻是葉朝扉微溼的袖口輕輕拂過,“這個先借給你。對了,以後不準再使那些陰損招式,我不喜歡。若有再犯,利錢加倍。”
“嗯?”盛羽懵懵地眨眨眼,沒太弄明白他喜不喜歡關她蝦米事,可手裡又被塞多一樣東西。她低頭一看,除了那柄傘,還加了個小布包。
這算是……強放高利貸?
葉朝扉卻沒再多說,從她傘下走出,徑直邁入雨中。
如注的大雨遮天蓋地,他黑緞似的長髮合著雪白的袍衫立刻盡溼,那背影卻愈發顯得黑即是黑,白即是白,在銀色的雨霧中格外分明。
盛羽一手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