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疲憊的聲音道。
這就下逐客令了嗎?
戚玉臣一笑:“那麼就不打擾蘇大人休息了。如有吩咐,園外有專人伺候,隨傳隨到。”
“謝謝。”
戚玉臣又一笑。在後宮中,很少人會道謝。聽見這麼認真拘謹的兩個字,怎不叫人驚奇?
“蘇大人言重了,這是玉臣的份內之事。”戚玉臣客氣的回答。
門闔上,夜深沉。
蘇允疲憊的倒在床上,幾乎沒有停頓,便陷入黑沉。本以為腦中太亂了會睡不著,誰知道竟連起身脫衣服的力氣也沒有,一躺下就睡到天明。
與所有夜晚相似,這一覺睡得也不太安穩。
夢到很多事,走馬燈似在眼前晃動。都是些往事,青澀而甜蜜,如新摘下的梅子,含在口中酸酸的齒頰芬芳。
女子嬌柔的笑聲散落與記憶深處,夢裡,他便如拾稻穗的孩童,向來路尋找曾經的無憂與歡樂。
如果可以,他願長眠不醒。執起夢裡人的手,告訴她,此情永恆,天荒地老。
45. 對不起
醒來時天光大亮。窗外秋日豔陽東昇,竹樓中卻仍光影黯淡,恍若清晨。
記得不曾關窗,也不曾來得及脫衣蓋被,但現在布簾低垂,身上也覆著暖和的棉被。
是有人進來了嗎?睡得太沉,居然一點都未察覺。也許是進來的侍從訓練有素,手腳異常輕捷。到了這離宮之中,果然處處都不一般。
罕見的竟睡了這麼久。大概是昨天為了凝製藥丸催功太急了,才會累到這般。即便如此,醒來後太陽穴的位置仍刺刺的痛,最後一個夢魘也不知是怎麼樣可怕的情景,恢復體力本需要睡得更久,卻仍是與往常一樣被驚醒了。
晨曦的薄霧已被林風吹散,陽光普照,草苔楓葉上的露水蒸騰揮散,清新的山野氣息在屋內亦能呼吸得到。
也不知現下是什麼時辰了。蘇允微抬身,轉首望外,卻是一怔。
一雙眸,烏黑幽亮,此時卻帶了氤氳水霧,痴痴的望過來。
亓珃趴在床頭的案几上,也不知坐了多久,安安靜靜的坐著,安安靜靜的凝望。那麼美的瞳子深深凝視,也不知曾叫多少人心襟搖醉。
他的鼻尖紅紅的,眼眸中的微潤也叫蘇允皺眉。
“做噩夢了?”
亓珃見他醒來,揉了揉眼睛,粲然一笑。笑容有似透窗而過的秋陽,絢爛而美好,讓蘇允有一瞬恍惚,方才是眼睛花了,才會以為他在哭。
你怎麼會在這裡?
蘇允啟唇,本想問這句話,話到嘴邊卻又覺得多餘。這裡是什麼地方?自己又是什麼身份?即便一覺醒來發覺自己身處寢宮龍床,大概也不應覺得奇怪吧。
喉嚨乾裂,起身來端起桌上一杯茶水一氣喝乾了。皺眉閉眼,輕搖一下頭,再睜開,才終於覺得自己完全醒了。
“來了很久?”
坐到桌邊,亓珃仍趴在案上,抬著臉靜靜的看他。
“嗯。”他點了點頭,微笑,“喜歡看你熟睡的樣子,所以就跑來了。”
——喜歡看你熟睡的樣子,因為那時候的你一點兒都不冷漠。
蘇允又倒了一杯熱茶,喝乾。
室內很靜,靜到能夠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目光如訴,即便不開口,也讓蘇允的腦中充斥纏綿悱惻的傾吐。
這個少年叫人心煩意亂。
蘇允覺得自己不能不再開口。
“傷口還疼嗎?”
並不是一句很適合的話,但蘇允也不曉得該說什麼話打破令他自己難堪的沉默。
亓珃呆了呆,竟垂了頭不再看他。
“不疼了。”輕輕回答,“你的藥很有效。”
明明還能看見那雙唇仍彎著纖美的弧線,但耳中卻聽到“滴答”一聲,一滴水珠自白皙纖巧的下顎滑下,落於案上。
並非眼花嗎?他確實在哭。
蘇允覺得更加心煩。又不是女孩子,為什麼這麼愛哭?
“怎麼了?”
他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吧?敏敏也愛哭,卻也沒有這麼莫名其妙的就掉眼淚。搞得人不知所措。
“對不起。”
亓珃抬袖擦拭眼眶,卻有更多的淚珠滑下面龐,一滴滴敲落案几,桌上很快湮溼了很大的一片。
蘇允皺眉:“對不起什麼?”
亓珃捂著臉,淚水自指縫中不停的溢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