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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禮剛結束,一輛標著紅十字的卡車開到教堂門口停下來,下來一位高大的西洋女士。英格曼神父和法比•阿多那多把她迎到禮拜堂大廳,她看了一眼所有的女孩,低聲說:“孩子們,我為昨天夜裡發生的事特地來安慰你們。”

第十三章

更新時間2009…4…22 10:23:52 字數:2546

英格曼神父這才想到自己的神思過分恍惚,竟忘了向女孩們介紹這位女士。“孩子們,這就是惠特琳女士,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教務長。”英格曼神父從大廳的甬道把惠特琳女士領到女孩們面前。女孩們中間有不少人聽說過惠特琳,被她一一擁抱時都膽怯地用英文對她說:“幸會,多謝女士來看望我們。”要過許多年,女孩們才得知這位美國女子在此後不久就患上了精神抑鬱症。誘因很可能正是這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她們還得知她因為目睹了太多慘不忍睹的地獄場景,在日軍佔領南京後第三年回到美國,為她日趨嚴重的抑鬱症就醫,卻已經太晚。她在回國的第二年便自盡了。從惠特琳生命的終極倒數回去,那是她永別世界前的第三個年頭。她高大而健壯,穿一身駝色羊毛大衣,告訴女孩們:“中國不會亡,不要難過,擦乾眼淚。”她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張紙,說這是一張名單,叫到名字的女孩,將隨她去安全區。她受這些女孩家長的囑託,把她們接到她們父母身邊去。她們的父母已聽說了昨夜教堂裡發生的事,認為教堂已不再安全。另一些家長顧慮安全區內過份擁擠,流行病不斷髮生,難民間也時而為衣食住行而衝突,並且,日本兵常常闖進去,找各種籍口作惡。所以他們還是讓自己的女兒繼續耽在教堂。惠特琳唸了名單之後,二十一個女孩匆匆整理了行李,隨車離開了教堂。當天晚上,又有三個女孩離去,她們的父母要帶她們從江上乘船逃走。我姨媽書娟站在嚴重減員的唱詩班裡,感到前景叵測。她想去找英格曼神父懺悔。她的懺悔內容是對自己父母的怨恨和詛咒。但她是一直到聖誕夜的大事件發生之後,才把這番延拓的懺悔完成。她懺悔的內容有所改變,主要說的是她那未遂的罪惡用燒紅的火鉗子給趙玉墨來一番毀容。假如聖誕夜的大事件不發生,十二位窯姐不被擄走,她或許不會懺悔那次差點成功的毀容報復。書娟很要面子,不願把自己的家醜講給任何人聽,神父也休想知道她父親和窯姐的醜事。聖誕夜卻出了事,就是我正在寫的故事的核心部分。我姨媽書娟在她的一些女同學被父母接走後,心裡再次狠狠清算了趙玉墨。但她打算只懺悔一半實情。在她們這類女孩中,假懺悔反正很普遍,這也是我姨媽後來變成徹底的唯物主義者的原因之一。書娟是在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向英格曼神父懺悔的。那是聖誕後的第二天,被日本兵擄走的十二個美豔窯姐芳蹤杳然。書娟走到懺悔廂邊上,慢慢跪下,開始了她一生中最誠實、最長久的一次懺悔,也是她一生中最後一次懺悔。英格曼神父坐在懺悔廂的厚簾子那一面,發現這位懺悔者一聲不吭,已跪下了有十分鐘。他長長地噓了口氣。一般來說,英格曼神父從不催促懺悔者,也很少插話。他知道有難言之隱的懺悔者催不得,一催就言不由衷。書娟也跟著他長噓一口氣。這半個月出了一連串的事讓十四歲的女孩也發出如此蒼老的長噓來。僅僅是這教堂之內,這方圓零點三華里的地盤上,暴行醜劇,也是一場接一場地演出。書娟開口了。她說那天夜裡,她躲在倉庫門外的黑影裡,手捉一把燒紅的火鉗,想著那燒焦的皮肉冒起青煙,發出“茲茲”聲響,心裡升起魔鬼般的快感。這快感或許離日本野獸砍下王浦生頭顱的快感不遠了。書娟慢慢地說著,說到她和玉墨的幾次對視,她覺得玉墨知道她是情人的女兒。她看出玉墨想和解,哪怕跟她解釋幾句。但她從來不給她機會。她要她明白不是什麼人都配跟胡博士的女兒說話的。直到日本兵把玉墨押上卡車,玉墨向那日本人羞澀一笑,她才明白此生不再會有與她交談的機會了。玉墨對日本兵那一笑,得多大膽量多少智謀。就在那一刻,書娟想到一個詞。假如這個詞能剝去自古以來的貶義該多好:笑裡藏刀。英格曼神父沒有發言。對於書娟那次未遂的毀容報復,他一個字的評說也沒有。他平淡地告訴書娟,她已得到上帝的寬恕了。我姨媽書娟生怕自己將來會把聖誕夜事件記亂掉,就把寫了下來。她把它寫成一篇書信體的記敘文,寄給了她的父母,舅舅、舅媽。我讀到過這篇變黃髮脆的文章。現在我根據她的文章以小說體來轉述一遍。我爭取忠實於原稿。公元一九三七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書娟和女同學們在幫阿多那多拆除靈堂。潮冷的空氣使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