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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隅立刻充滿橫七豎八的手電光柱。英格曼神父在原地進入了激情而沉默的禱告。阿多那多眼睛慌亂地追隨著那串蹬上女孩們住宿樓的電筒光,嘴裡完全是揚州鄉野粗話:“……哪是人養的?就是一群活畜牲!……”日本兵在二樓宿舍發現一群披著棉被,拿著拖把、雞毛撣、掃帚的女孩。她們擠成一團,目光如炬,一聲不吭。搜查倉庫的三個日本兵沒有發現天花板上一個方形木板是活動的。木板那一面,連著一個可以伸縮的摺疊樓梯。窯姐們的杏眼、丹鳳眼正一眨不眨地瞪著它。她們聽著日本兵在倉庫裡翻騰,嘰哩哇啦叫喊著什麼。她們有的丟下了一雙長絲襪,有的遺忘了一隻繡鞋或一個繡花紋胸,日本兵正以此為線索苦尋苦蹤。所有的書架、木箱被他們氣急敗壞地挪開,推倒,聖經中的古老灰塵飛揚起來,迷住了一個日本士兵的眼睛。窯姐們隔著一層天花板,聽到的就是他吒罵的聲音。沒有比聽不懂的語言發出的兇狠吒罵更可怕了。窯姐們在黑暗中盯著那方形活動板,似乎聽得見彼此的心跳聲。喃呢用滿手的灰土抹了一把臉。玉笙看看她,兩手在四周摸摸,然後把帶汙黑蛛蜘網的塵土滿頭滿臉地抹。玉墨心裡發出一個慘笑:難道她們沒聽說?六十多歲的老太太都成了日本畜牲的“花姑娘”。紅菱一個人不去看那方形出入口,只在黑暗裡發愣,隔一分鐘抽噎一下,抽得渾身打冷戰。她看著陳喬治怎樣從活蹦亂跳到一灘血肉,她腦子轉不過這個彎來。她經歷無數男人,但在這戰亂時刻,朝不保夕的處境中結交的陳喬治,似乎讓她生出難得的柔情。她想,天明時世上就再沒那個招風耳、未語先笑的陳喬治了。她實在轉不過這個彎子。紅菱老是聽陳喬治說:“好死不如賴活。”就這樣一個甘心“賴活”,死心塌地、安分守己“賴活”到底的人也是無法如願。紅菱木木地想著:可憐我的喬治。

第十二章

更新時間2009…4…22 10:23:29 字數:2936

這時誰問了一句:“把他們綁走,肯定就要殺嗎?”玉墨說:“廢話。”紅菱這才一動,象從夢裡醒了。搜查庫房的日本兵這時離那方形出入口很近,就在它下面,他們的獸語似乎就響在同一個空間裡。紅菱發現玉墨手裡攥著一件東西,一把做針線的小剪刀,不到巴掌大,但極其鋒利。她看見過玉墨用它剪絲線頭,剪窗花。早年,她還用它替紅菱剪眼睫毛,說剪幾回睫毛就長黑長翹了,紅菱如今有又黑又翹的眼睫毛,該歸功玉墨這把小剪子。它從不離玉墨的身,總和她幾件貼身的首飾放在一塊。她知道玉墨此時拿出它要來做什麼。也許她是為那個出國去的雙料博士守身,也許用它為即將永訣的戴教官報仇。只要出其不意,下剪子下對地方,那剪子剪斷一條性命,毫不在話下。紅菱後悔自己平時不珍惜東西,不象玉墨這樣,一把好剪子都當珍寶藏這麼多年。搜查庫房的日本兵還在嘰哩哇啦說著什麼。喃呢悄聲說:“玉墨姐,把你的剪子分我一半。”玉墨不答理她,剪子硬掰大概能掰成兩半,現在誰有這力氣?動靜弄大了不是引火燒身?人人都在羨慕玉墨那把剪子。哪怕它就算是垂死的兔子那副咬人的牙,也行啊。玉笙說:“不用剪子,用膝蓋頭,也行。只要沒把你兩個膝蓋捺住,你運足氣猛往他那東西上一頂……”玉墨“噓”了一聲,叫她們別吭氣。玉笙的過房爹是幹打手的,她幼時和他學過幾拳幾腿。她被玉墨無聲地喝斥之後,不到一分鐘又忘了,又傳授起打手家傳來。她告訴女伴們,假如手沒被縛住,更好辦,抓住那東西一捻,就好比捻脆皮核桃。使出呷奶的勁,讓他下不出小日本畜牲。玉墨用胳膊肘使勁搗她一下,因為腳下的倉庫突然靜了。似乎三個日本兵聽到了天花板上面的耳語。她們一動不動地蹲著,坐著,站著,赤手空拳的纖纖素手在使著一股惡狠狠的氣力,照玉笙的說法,就象捻碎一個脆皮核桃,果斷,發力要猛,凝所有爆發力於五指和掌心,“咔喳喳”……玉墨手捏的精細小剪子漸漸起了一層溼氣,那是她手上的冷汗所致。她從來沒象此刻這樣鍾愛這把小剪刀。她此刻愛它勝於愛胡博士送她的翡翠領針,也勝於早先那個負心漢送她的鑽石戒指。她得到小剪刀那年才十一歲。妓院媽媽丟了做女紅的剪刀,毒打了她一頓,說是她偷的。後來剪刀找到了,媽媽把它做為賠不是的禮物送給她。玉墨從那時起下決心出人頭地,擺脫為一把剪刀受辱的賤命。這剪刀能藏在哪裡呢?最後關頭來到時,從哪兒拔出它才能讓他猝不及防?……院子裡一陣大亂。倉庫裡三個日本兵跑了出去。窯姐們這時看見手電筒的光圈中央,是被一個日本兵拖在地上的王浦生。只剩一條腿的小兵王浦生幾乎沒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