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解且苦笑著把腳鐐取了下來。然後槍聲響了,兩個人倒下了,然後野蠻的日本人讓兩位女性在行刑場曝屍數日,不許百姓收斂,屍骨被飢餓的野狗撕碎,屍骨無存。幾十年後,在自由的土地上,人們為趙一曼舉行了“影葬”,將趙一曼生前的照片埋放在她殉難的土地上。趙一曼死了,世俗的生命被邪惡人為地扼殺了,但從另一方面說這也是生命的開始,因為,趙一曼這樣人的死,恰恰換回了我們民族的生。
但我們不能不佩服日本人做事的認真,偽濱江省公署警務廳司法科暨特務科“關於審訊趙一曼女士效果的報告”(一九三六年七月二十九日濱警司暨特密四七五九號)是這樣描述的——
1。參考廳本部以及有關機關的意見,七月二十六日對趙一曼女士的電刑,操作準確,新式電刑器具功能發揮正常,給了趙一曼女士超負荷的最大壓力。在長時間經受高強度電刑的狀態下,趙一曼女士仍沒招供,確屬罕見,已不能從醫學生理上解釋。故審訊未取得理想效果,一是趙一曼女士有很高的文化修養和激昂的抗日態度,屬頑固不化的思想犯;二是趙一曼女士已報定必死之決心,且意志之頑強令人難以置信,單純審訊已無法改造其反滿抗日的思想。
2。回顧審訊趙一曼女士效果,我們應加以考慮的是對今後刑訊方式的改進:
為有利於提高思想改造工作的效果,應慎用此類專門的電刑,尤其是對女性受刑人,有更換電擊部位的必要;電刑強度的控制是最需要慎重的,電流引導物要適當,避免身體器官永久性損傷;電流透過人體時間不宜過長,防止對人體的機能破壞過大,嚴重破壞肌體各種組織,難於完全恢復;不宜採用硬物插入體內深處,避免造成器質性損傷;也不宜過量使用高純度興奮類藥物,避免人體產生永久依賴性;對思想犯人的改造工作的改進,是最需要進一步努力的。總而言之,有必要進一步努力研究,提高電刑審訊效果之途徑。
3。要透過審訊改造趙一曼女士思想,瞭解哈東地區抗日軍外圍團體的全貌,並獲取思想對策上的重要參考資料,已無可能。對如此頑固的思想犯其境遇無需再斟酌,將來沒有悔改之希望,應給以嚴重處分(處以死刑),堅決剷除。建議採取遊街示眾的方式,利用對她的死刑,宣傳撲滅共產主義和抗日思想的王道主義。如果利用得好,比殺幾百個抗日軍效果還大! 。 想看書來
遮蔽與記憶:趙一曼(6)
從這舊檔裡,我們看到了酷刑的侷限,酷刑損傷的是肉身,但對趙一曼這樣達到精神高度的人,只不過是浴火重生。我想表達的是,雖然事情過去了半個世紀,人們接受的趙一曼是不完整的,我們只有不忘記趙一曼所遭受的磨難,我們才能理解趙一曼,我們不是記住仇恨,延續仇恨,我們只是記住歷史,阿多諾這樣說道:“日復一日的痛苦有權利表達出來,就像一個遭受酷刑的人有權利尖叫一樣。”我想對酷刑失卻記憶的寬恕與和解,仍等同於某種意義上的抹殺與否認。酷刑挑戰的是人性,是對整個人類的犯罪,奧斯威辛、耶路撒冷的哭牆、南京大屠殺、囚禁趙一曼的牢獄,都銘刻著人類的永恆記憶。利用對人生理結構的認知,把肉體折磨發揮到極至,達到精神上的屈從,這種徹底丟棄了人性的酷刑的設計者和執行者,對他們的稱謂只能有一個——魔鬼!以強大的精神力量做支撐,徹底否定了醫學生理的極限,對英雄的稱謂也只能有一個,那就是——神靈!魔鬼終將遭受煉獄之火,神靈一定被人心供奉!
而我們要做的就是銘記,我想到劉胡蘭的妹妹愛蘭子的故事,也許記憶是要付出代價的——對胡蘭子行刑時,十二歲的愛蘭子親眼看到活生生的姐姐在鍘刀下身首異處,熱騰騰的鮮血四下迸濺。善良柔弱的愛蘭子被驚呆了,從此,她的記憶再也走不出那個血腥而又酷烈的場面,她的意識、她的情感永遠留駐在一九四七年一月十二日的那個現場。人們都說:愛蘭子得了“精神病”。
一九四九年夏,戰鬥劇社從臨汾來到北平,為全國第一次文代會演出《劉胡蘭》,當時應觀眾要求在演出前請劉胡蘭的妹妹愛蘭子同志給觀眾講幾句話,人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答應下來。可是,當她到臺前剛一站定,就情不自禁地飲泣而號啕大哭起來……
哭泣也是有力量的,這種直接袒露心靈深處的情性,是對那酷刑的記憶和控告,愛蘭子她以她的記憶,對酷刑的記憶保留了“情感的力量和強度”。
當我寫下這些文字,這些文字所挾裹的血腥,使閱讀和記憶的人難免心理痙攣,我們不是鼓勵喋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