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雲門沒有恆產,用於保障門人生活的經費,全由門下幾位師兄上繳的月錢苦苦支撐。可未雲門的師兄們都是比較有想法的人,他們熱愛自由,崇尚“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於是月錢還是繳的,只是繳的數量和頻率就像賭桌上開大小——非常飄渺。
扔開帳本,盛羽痛苦地揪住自己的頭髮,“這算哪門子掌門?明明就是個管家婆!嗚嗚嗚,我不想當管家婆,如果命運一定要讓我成為婆,我寧願是包租婆。”
經過某人自稱是鬼魂一事後,小觀的心理承受能力被鍛鍊得極為強大,對她這種間歇式發狂,一般會自動無視。可能這一次盛羽同學發狂發得久了點,小觀有點忍無可忍,於是一臉無辜地丟出一句狠話,“一會兒的月會,陸師叔也會到。他最近都沒遇上可以扎針的物件,心情很暴燥哦!”
嚎得正起勁的某倒黴蛋抖了一下,哀怨地瞅他一眼。
這一瞅,卻瞅到小觀臉色甚差。
倒黴蛋揪揪那張沒幾量肉的小臉,有點心疼,“你正在長身體,每天吃這麼少,難怪臉色差。”
小觀想起剛才提過的要求,十分醒目地抓緊機會再次進行重申:“唔,姐姐,我想吃肉,紅燒肉。”
也對,大鍋飯確實沒油水,不僅小觀想吃肉,就連盛羽自己嘴裡都快要淡出鳥來了。於是拿定主意,這種日子,說什麼也不能再繼續。
“小觀,既然我是你姐姐,肯定什麼都聽我的,對不?”
小觀轉轉眼珠,“那可不一定,得看是什麼事。”
他還挺多條件。
盛羽在他額上敲了個暴慄,威脅道:“你不想吃肉了?”
“嗯,那個……看在有肉吃的份上,我可以認真考慮。”
果然識時務。
“那今晚收拾收拾,跟我跑路。”
“跑路?!”
不跑路難道一起等死咩?
小觀一雙溜圓的眼睛骨碌碌轉了轉,兩粒盈盈的黑葡萄,像鏡子一樣映出盛羽的臉。
盛羽被那雙眼睛盯得臉上一紅,心虛地攤手,“未雲門那本破帳,哪養得起這麼一大幫老爺?我是聖女可不是聖母,又沒三頭六臂,咱惹不起還躲得起。不過你放心,姐姐絕不會丟下小觀,你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她摟住小觀,真心覺得上天也不算太無情,總算給了她這麼個安慰。
小觀卻推開她,小小的面孔露出成年人般的鄭重,“我不走。”
這孩子,又鬧彆扭。
盛羽皺緊眉頭,正要開口,卻被小觀大聲打斷,“如果你一定要走,就自己走吧,我知道你其實並不是我姐姐,我姐姐絕不會丟下未雲門自己跑掉。”
窗外吹過一陣風,撩得門前空地上的乾草垛塵絮滿天,屋子裡卻驀然靜了下來。
盛羽啞口無言。
她當然不是盛羽,這是他倆心知肚明的秘密。只是,為著某種原因,或某種感情,他們不約而同選擇了視而不見。她再也回不去,表面再嘻笑無事,心裡也是惶恐不安的,她需要一個親人,一個寄託,這樣才能讓她感覺自己不是虛無的,她的腳踏在實地上,她的人生是真實存在的,她不是一個怪物。
而小觀,他應該和她一樣,他愛自己的姐姐,即使面前這個姐姐可能換了靈魂,可她畢竟是熱的,活的,能給他甜甜的微笑,溫柔的關懷,比起一無所有,他選擇了預設。
他們一直平衡得很好,盛羽以為他們可以一直繼續下去,直到這個生命的終結。可如今,為著那些門人,小觀拆穿了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虛偽的泡泡——她不是盛羽,她不屬於這個世界。
有許多話,本不該說出來。
“未雲門的人雖然看起來沒用,可都是很好的人。爹孃死後,我和姐姐年紀小,是大家給我們飯吃,給我們衣裳穿。你掉到井裡,昏迷不醒時,是陸師叔為你治病,三嬸給你煎藥,隔壁的陳伯母天天過來幫你擦身,王三叔拿家裡的雞蛋給你補身子……如果我們這樣走掉,大家都會很難過,未雲門會散掉,也許……”他眼眶微紅,“大家就再也見不到面。如果你真是我姐姐,絕不會這樣做,因為我姐姐明白,這對不起照顧過我們的這些人,更無法向九泉下的爹孃交代。”
可惜正如小觀所說,她不是那個姐姐。
盛羽笑一笑,默默轉身。
“你走,你走好了,我絕不會攔你!”
某人從善如流繼續走。
“你走了就不要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