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說,“那就快點起床吧。”
那是一個溫暖的清晨。我的父親肉豆蔻記得那一天的預定安排。上午是新鎮長就任的儀式。下午則是鎮長的婚禮。這一切已被書寫入請柬,擱在鎮子每一家的桌上。壓在請柬上的是一朵玫瑰花。他喝著母親熬的魚湯,從視窗望向外面蔚藍色的大海。沙灘上正有一群穿著制服的軍人在鋪著婚禮的地毯。一群狗們在他們身旁繞圈,看到潮水奔來就夾著尾巴逃開了。
“玫瑰要結婚啦。”他的母親——即我的外婆——說。
“希望她幸福。”他說。
“但她不會幸福。”我的外婆說,“她前天來找我時哭得眼睛都紅腫啦。她用了各種辦法想證明自己能夠獲得幸福。擲硬幣,扯花瓣,扔石頭,可是一切的證據都證明她將迎來不幸。那天她來的時候,我們家的豬都惶恐不安的尖叫。”
“那不過是世界上又多了一個不幸的人。”他說,想顯得久歷世事的樣子。但這話顯得很冷酷。我的外婆張著嘴看了他一陣子。
“你說起話來像一個魔鬼。”她低聲說,“像那個新來的鎮長。”
“我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他說。“魔鬼只是老太太們編造出來的看不見的東西。你們所說的魔鬼只是那些擁有惡和力量的人。”
我的外婆發覺在這個早晨,她無法駕馭她的兒子。為此深感難過的她把自己鎖在了房間裡。而他,我的父親,則在喝光魚湯後,開始穿襯衣和外套。臨了,他把那朵玫瑰花按在了襯衣的紐扣孔中。
在他踏出家門的時刻,他發覺玫瑰香氣氤氳在整個鎮的上空。身上佩帶著玫瑰花,穿著襯衣和皮鞋的人們,彼此頗有默契的望著。懶散的人們三三兩兩的向著鎮政府的方向移動。趴在窗臺上的貓、狗和豬們用呆傻的表情望著人們。橫穿全鎮的大道一直通到遠處的海灘,鎮政府則位於大道的中途。他拉住了他的好朋友蘿蔔——辣椒和羅望子的父親——問道:
“玫瑰真的要結婚了嗎?”
“是的。”蘿蔔說。
“她的未婚夫呢?她和玉蜀黍的婚約呢?”
“他不會出現了。”蘿蔔說。“玫瑰會順利的結婚的。我母親昨晚夢見了大鯨。這表示一切順利。不會有岔子的。”
“我感覺他還活著。”我的父親說。“他會回來帶走玫瑰的。”
“像航海家、劍客或者騎士一樣。”蘿蔔說。“我們如果不胡思亂想,走快一點,還來得及去鎮政府門前喝葡萄酒。你知道當鎮上有老龍舌蘭這種永遠喝不醉的饞老太婆,我們永遠不能慢下腳步。”
——“玉蜀黍是誰?”我插嘴問。
——“玫瑰花的未婚夫。”我的父親說。
——“他為什麼會失蹤呢?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
——我的父親用淡漠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很遺憾。”他說。“關於他的一切,我已經都忘記了。我說過,這是我記憶的開始。這一天之前的一切,我們都忘了。遺忘是一件傷人的事情。大多數情況下是。如果需要回答,我們只能回憶起他叫做玉蜀黍。他是玫瑰的未婚夫。關於他的一切,我們已無從回憶起。”
夏日午間,最後的玫瑰園(3)
在油漆刷成紅色的鎮政府門前,他們看到了七個並列的酒桶。一如預測,龍舌蘭老太太——當時是龍舌蘭大媽——正盤踞在裝有葡萄酒的大桶旁牛飲。多沙的地面上鋪開了幾十張絨毯。居民們坐在絨毯上,老人們用手指調整帽沿的角度,以抵禦陽光的侵襲。少女們用杯子互相傳遞著加有薄荷和青色香子蘭樹葉的甜酒。鎮政府對面,一排牛被拴在了雜貨店的廊柱上。它們只能無奈的看著主人在酒桶旁喝著果酒,並且用手指去調戲每一個經過他身邊的女孩。那個清晨,天氣的晴朗使平時偶爾揚起的沙塵無影無蹤。在鎮政府高高的門楣上,年輕敏捷的樂手盤踞著,用短笛吹著一首蛇聽了都會頭皮發麻的樂曲。
“我想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我的父親說,用他的鼻子朝一個方向晃了一晃。
“噢。”蘿蔔說,“那些當兵的在建造絞刑架。”
那些穿著灰藍色制服,儼然冬天的大海般的軍人,在鎮政府旁的空地上對絞刑架大動干戈。出於後來眾所周知的,鎮長個人的詭異愛好,鎮政府的絞刑架樹立在了他的辦公室窗下,以方便他為全鎮人民勞心費力工作之餘,可以一開窗就看到他用以懾服居民的武器。
“今天,”他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作為,新政府,委派的,新一任鎮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