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總是我媽吃虧。我們一面心痛我媽,一面恨著我爸,但每次想起他的叮嚀和關切又恨不起來。要真說恨,可能我們更恨自己,膽怯和恐懼填滿幼小的心靈,又那麼無能為力。婚姻在一次次絕望的爭吵中,走到了盡頭。一個不經意的晚上,我和晨曦走過窗戶下面,聽到了他們談判的內容。我媽說要離婚可以,兩個兒子你帶走。我爸堅持一個也不要。後來我們變成了商品在他們口中進行買賣。我媽以500元的價格答應晨曦跟她,並且我爸每月支付100元生活費。那時候我爸剛從學校畢業,不多的錢財,已是家裡的全部資產。晨曦差點哭出聲,我捂住他的嘴,不准他哭,自己卻嘩啦啦的流淚。現在想想一個剛上小學的小孩其實什麼都懂。”
我靜靜的聽,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她母親的樣子。一開口叫的就是聶辰,有哪個母親捨得不要自己的孩子,背後的酸楚誰又瞭解呢。我把桌上的一杯白開水推給他,他喝了一口,不知不覺已經陷入了自己的回憶裡,接著說:“第二天,我爸把我帶走。轉學前一天,我找到晨曦告訴他,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話。別人說離婚要兩個人一起去一個地方,寫上自己的名字才算數。只要他們不寫名字,就不會分開,我們也不會。我昨天聽見爸爸給媽媽打電話好像就是在說去那個地方的事情。晨曦問我,哥哥,我們怎麼辦。我絞盡腦汁的想出一個辦法,明天一早我們就離家出走,寫一張他們如果離婚,我們就再也不回來的紙條。他們一定會來找,我們就在常玩的那個水庫下面,第二根水泥管道里等。晨曦深信不疑,迫不及待的要回家寫紙條,還忐忑的問我,那些字怎麼寫。我匆匆的告訴他用拼音。過後知道他們還是離婚了,一方面因為我沒有如約而至;另一方面,我忽略了一個大問題,母親沒學過拼音,根本看不懂。而我,當天晚上突發高燒,第二天沒能出現在預先約好的地方。父親中午回來,送我去醫院,檢查出來的結果很嚴重,當地醫療不健全,又從縣裡轉院到市裡。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定居下來,也和我媽,晨曦斷絕了聯絡。小學三年級,我第一次學習‘恨’這個字,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晨曦。漸漸的我爸在工作上有了成就,我們家也富裕起來,但多了一個對我好的小阿姨,我時刻迴避她,因為總讓人想起我媽。我在懺悔和自責中徘徊,一等等了四年。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終於有了50塊錢,學校春遊我爸給的零花錢。坐上開往縣城的大巴車,揹著我爸,隻身一人去找晨曦和我媽。失望的是找了整天也沒有找到,熟悉的四合院大門緊鎖。回來的時候,老師著急得不得了,告到了家裡來。我爸暴打了我一頓,也打斷了我再去找他們的念頭。”
他沉默了很久,淒厲道:“他恨我可以,但不能傷害你。”
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難過,這一句話我說得特別費力:“算了,我不怪他。”
他突然說:“我們重新開始。”
我微微錯愕的看向他,雪白的襯衫上一張柔情的臉,顯得虛無縹緲。我立即調開眼睛,望向他身後的窗外。寬廣純淨的天空,聖潔而美好,但,白的刺眼。
那一瞬我被刺痛了,收回目光,淡淡的回答:“回不到以前了。”
看清現狀,我們其實都承受不了。至少是我,靠一個殘破的身體和一段七零八落的回憶,始終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他想了兩秒鐘,說:“其實,我們見過兩次。”
我愣住,渾身的血液也凝住了。見過?可我一次都沒有認出來,誰相信,這是我在記憶裡最不能模糊的樣子和午夜夢時回縈繞在心間的名字。
“第一次在蒙馬特廣場,你躲我,第二次在醫院,你生氣趕我走。”
我忽略了他的受傷,心一驚:“醫院?哪一次?”
他微愕:“有很多次?”
我撇開頭,沉默。
他說:“範一恆是我當初在法國的學長,記得跟你說過。”我恍然大悟,範一恆對我的關心完全出於聶辰,他一早就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他在我同意見他的時候才見我,但他對於我來說就像隱形人,而這種暗地裡關心和不聲不響竟成了另一種溫柔。
我垂著眼皮,手越握越緊,掙扎間深入骨髓的痛持續傳來。
他說:“你願不願意跟我回法國待產?”
他的每一句話都直白的讓我無從作答,直白的就像多年前那句‘我喜歡你’。我搖搖頭,不知所措的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簡訊給蕭言。
坐在空曠的客廳裡,我的頭靠在蕭言肩膀上,目光沉凝。
他說:“很好笑的是我已經不把‘他’當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