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奚玉棠送了東西后就不再管了。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在嫁人之前離開這裡,去更大的世界看一看。
那位被稱為神醫的沈七大夫也好、自稱哥哥的銀髮青年奚玉嵐也好,甚至這位越家少主,似乎都和失憶前的自己關係匪淺,而她是為了治病才來到這裡的。雖然不知為何如此,但從身邊這些人眉宇間的憂慮來看,或許她的失憶對這些人來說,是一件打擊極大之事。
而她這段時日受到這些人的照顧良多,要是輕易就一走了之的話……
算了,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
不過奚玉棠很快便發現,自家的未婚夫雖然樣貌家世無可挑剔,但似乎身子不太好。且不提這段時間以來他毫無血色蒼白如紙的臉色,單說每日都要在固定時間喝藥、而對方似乎很習慣於喝藥這一點,就能看出一些端倪來。
她是失憶了不假,但她不是傻。
明明身子弱,時常咳嗽,有一次甚至不小心見到他吐了血,卻還喝藥只喝一小半剩下的全部倒掉的行為……好像只能用一個【作死】來形容?
是自己不想活嗎?
還是習慣性不愛喝藥?
腦子裡一片空白的奚姑娘近來除了想不起自己是誰以外,又有了新的煩惱。
這要嫁過去,會不會沒多久就變成寡婦啊?
聯想了一下自己從失憶到現在十幾日,這位對待自己簡直可以用【無可挑剔】來總結的‘未婚夫’若是英年早逝,大約連她都要忍不住嘆一聲天妒英才了。
又是一日無話而靜謐的紫竹園端坐,對姑蘇城已經沒了興趣的奚玉棠乖乖在看書,這次她換成了《四海圖志》,而對面的越清風則在作畫,畫的還是她自己。
原以為會被當成參照,誰知從越清風提筆開始,就彷彿要畫的內容早已在他腦子裡描摹了無數遍,即便偶爾抬起頭來,也不過是和她說上幾句話,無傷大雅地關心一下她有沒有什麼不懂之處。
紫竹園前廳敞亮的環境裡,日光透過房簷窗稜投射出斑駁的陰影在兩人身上,儘管已經近十月,江南卻依然溼熱。昨夜下的雨早已乾透,熱風拂面,令奚玉棠有些走神。
她不知何時已經託著腮開始盯著眼前人看,四海圖志被扔在一邊,而眼前人作畫的景象猶如一幅活生生的水墨畫,美得驚人。
越清風早就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忍了又忍,最終還是無法集中精神,只好落筆抬頭,恰對上她的視線,“棠棠,你這麼看著我,我會分心的。”
奚玉棠飛快地收回視線,轉而落在了他眼前的畫上。
越清風怔了怔,隨即招手,“來。”
她挪了過去。
畫上之人果然是她。只不過和她不同的是,畫中女子眉眼間顧盼神飛,看起來英氣十足,玄色勁裝,手執血紅長劍,筆直地站在一個擂臺上,身後墨髮飛揚,氣勢逼人,只看一眼,就彷彿能從畫中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張揚和肆意。
這已是她見過的,越清風畫過的第六幅了,每張都是她,可每張都不太一樣。以前還有一身紅色男裝參加宴會的自己、白衣蒙面女裝示人的自己、舞劍的自己、廊下對坐飲酒的自己,拿銀針紅線當武器的自己……
“雖不知有用與否……”越清風淡淡道,“去年正月十六,離雪宮比武招親的擂臺,你在臺上戰群雄,我在臺下看你。不過那時你戴著面具,而我懶得畫。”
奚玉棠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的字極漂亮,幫我題字可好?”他遞過來一支沾墨的筆。
這還是他第一次提出這個要求,下意識伸出左手接過筆,奚玉棠不確定地看著他,彷彿在問,我寫?
越清風輕笑著點了點頭。
猶豫了片刻,她提筆落字,寫下了一句“江湖夜雨十年燈”,寫完後怔愣了許久,覺得不合適,又想不起哪裡不合適,腦海裡亂糟糟一片,乃至於隱隱作痛。
她放下筆,重新抬頭看越清風,卻見對方沉默地望著那幾個字,良久才默默拿出小印按下,招呼秋遠將畫作收了起來。
下一秒,奚玉棠整個人落入了一個清冷的懷抱裡。
她渾身僵硬,條件反射地要掙脫,耳邊卻忽然傳來了越清風嗚咽嘆息般的一句“棠棠”。
奚玉棠不動了,僵在原地,墨香混著淡淡的草藥味縈繞鼻尖,令人熟悉而又安心。對方埋首在她頸窩,抱著她的姿態,彷彿是要將肩頭無數的重壓分擔給她一般,又彷彿她是什麼易碎之物,不捨得用力,只能剋制而隱忍。
“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