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的吧?然而如今匆匆來去的人流中,哪裡還可以尋到故人的萍蹤? 我嘆息:“這一生中我老是錯過,念杭州美院,沒趕上林風眠當校長;來上海打工,沒趕上張愛玲簽名售書。” “但是你恰好遇上了我,不早也不晚,也算運氣了。”子俊嘻嘻笑,又說:“過兩天我們就要出發了,你要我帶什麼禮物給你?” 這又是子俊一大罪狀,送禮物當然是要有驚喜的才好,可是他每次都要認真地先問過我,而我總是盛情難卻,只得隨口答:“什麼都好,風格特別的項鍊啦手鐲啦都行,上次你去昆明給我帶的那些竹傘呀繡荷包啦就挺好。” 於是,我的箱子裡便有了一整排的各式花傘荷包,足可以開個精品攤。 一根筋的裴子俊哦,硬是看不出其實所有的旅遊點上的工藝品都是差不多的,西安可以賣雨花石,南京也可以賣兵馬俑,真正與眾不同的禮物,根本不是隨便上街逛一逛就可以買得來的。 最可氣的,是他有一次竟然拿了十幾軸造假做舊的國畫來向我獻寶,說是傾囊購進的白石墨寶。也不想一想,真是齊白石親筆,一幅已經千金難買,還能讓你成批購進?他以為是1949年呢,400大洋可以買170幅。 按說子俊足跡遍及大江南北,攀巖潛水都來得,連熱氣球漂流都玩過,應當見多識廣才對,可是他的所作所為,就好像守在一個密閉的屋子裡一夢睡到老一樣,完全不懂得思考。 他一生中做過的最大決定,就是在我已經決定與他分手、所有親友也都勸我無效轉而勸他放棄的時候,有一天他忽然福至心靈,辭去工作揹著旅遊包跑來了上海,而且一言不發地,直到找到工作和住處後才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那時我已經在上海獨自打拼了半年,錢已經用完了,朋友卻還沒交到,正是最孤獨彷徨的時候。這個排外的城市裡,我和子俊不僅同是天涯淪落人,而且是他鄉遇故知,於是重歸於好。一轉眼已經五年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年春節我們會一起回家去稟報二老,把手續辦了。 可是,真的要嫁給他嗎?就像一滴墨落到宣紙上,從此決定了紙的命運? 如果是山水畫,是青山秀水還是烏雲壓城城欲摧?如果是花鳥畫,是百鳥朝鳳還是日之西矣雞棲於塒?如果是人物畫,是工筆仕女還是潑墨李逵? ——怕只怕,連李逵也做不好,直弄個李鬼出來,到那時,才叫日之西矣悔之晚矣! “出門的東西收拾好了嗎 ?”我嘆息,儘自己為人女友的本份,“要不要我去你處幫你整理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