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路易斯太子已經預見到了戰場上會出現的問題,他選擇了一支正確的預備隊。
什麼樣的軍隊會在狹窄的城牆上發揮出最大的威力,讓他們有足夠的能量扭轉這幾乎無可挽回的頹勢,重新奪回被侵佔的防線?
重灌步兵,只有重灌步兵!
一列列盔甲厚實的重灌步兵不知從什麼地方湧上城頭,砍下了德蘭麥亞人那幾乎已經攬住了勝利女神腰肢的手臂。
他們緩慢地移動著,重劍在這群彪型大漢手中呼呼地作響。自從邁上城牆,他們的腳步就未曾停歇,比起他們足下的那段城牆,他們這段由鋼鐵和生命混雜著紀律與責任的城牆似乎更難以撼動。在他們面前,勇敢或許只能夠當作一個笑話來聽。許多勇敢的和更勇敢的德蘭麥亞士兵倒在了原本已經屬於他們了的城牆上,他們的勇氣值得稱讚,但他們被一個更加強勢的詞擊倒在地,沒有絲毫翻身的機會。
那個詞是:“強大”!
的確,在這段只能並排行走不足十個人的狹窄城牆上,有什麼能夠與這些全身披掛、力大無窮、以整齊的陣列猶如移動的山川般壓迫過來的勇士相比?在這裡,他們無疑就是最強大的存在,他們的重劍雖然無權決定敵人的生,但卻預言了敵人的死。
如果沒有猜錯,這些就應該是路易斯王子拿得出的最後的底牌。這張底牌的確足夠大了,足足有兩千人的重灌步兵覆蓋住了整個城牆,在他們身後,大概還有近兩千名筋疲力盡計程車兵在休息,當他們恢復過來的時候,這堵城牆將是我們身後這僅存的不足九千士兵不可能摧毀的堅固堡壘。
士兵們仍在前仆後繼地向前衝去。內城城牆下,倒地呻吟的傷兵越來越多,他們正飽受著守軍弓弩和重物的蹂躪。一個士兵的左腿彎到了難以想象的角度,右腿和左手也在他落下時折斷了。他已經因痛苦喊啞了嗓子,正僅憑著右手微弱的力量一點點地向後方蹭著。離開,離開這堵堆積著血和淚水的城牆,離開這個不屬於人間的地獄,他已經不想知道在這扇牆壁背後是什麼樣的景色了,現在他希望的,是距離那裡越遠越好。只需要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離開城頭弓弩的射擊範圍,就會有專責救護的戰友來救護他。
在前方,他已經看見手臂上綁著白色布條的救援隊向他跑來,他們看見他了,他就要得救了,他已經可以永遠不再理會腦後的廝殺,以一個光榮的傷兵的身份等待這場戰鬥的結束了。
然後,他死了,死於一支弩箭。那或許是一支失去了準頭的弩箭,歪歪斜斜地飛來,卻恰好穿透他的脖頸。他的後腦猛地向上一仰,眼睛裡浮現出一層死灰色,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然後,他沒有再移動過。
在他爬行方向的正前方,準備攻擊計程車兵們越來越少。可能只有三兩隊士兵準備好了奔上戰場,運氣好的話,目前這種節奏的緊張攻勢或許還能支撐一頓飯的時間,然後,這些士兵之中活著的可能會不到三分之一。
從戰場上的局面來看,繼續這場廝殺或許是無意義的了。依靠我們手中僅有的兵力,是沒有可能擊破這堵堅實的牆壁的。敵人已經開始歡呼,為了勝利,為了自己的統帥不墮的威名。
可戰鬥仍未停止,流血還在繼續。在偉大的路易斯王子眼中,他的對手大概已經違背了一名優秀將領的品質,正在為了個人的私名用士兵的生命去賭博一場不可能的戰鬥吧。事實上,我也正陷入這樣的感情中,儘管我一刻也沒有認為弗萊德失去了這場勝利。
“這是不是太殘忍了,弗萊德?這些勇敢計程車兵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他們在乾的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現在你給他們一個命令,他們就不必死……”
“那樣,死的人會更多。”他回答說,“我們都知道的。”
“這不一樣!”我的情緒有些激動,“我知道這方法可以挽救更多的人,可是這是不是就意味著這些士兵必須去死?我覺得……我覺得我們是在謀殺……”
“想想已經死去的人,傑夫。”普瓦洛安慰我說,“想想他們。如果我們放棄,他們的生命就白白地付出了。儘管你看不見他們,可他們就在我們周圍,他們知道這一切。如果我們因為一時的慈悲而放棄了,這是對死者的侮辱。”
“生命是不平等的,朋友。有的時候,某些人的生命確實比另外一些人寶貴。一些人必須犧牲,在這個時候,我們只能用數學的方法計算衡量生命……”弗萊德的聲音也在微微顫抖,
“……如果這是罪過的話,就讓我來揹負這罪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