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只是哪裡願意去想,當年甫一出生就喪了母的孩子,要人家如何辦洗三?如何張燈結綵辦滿月?
偏執起來那一刻,她甚至想,若自己閨女未給竇家生這孩子就好了,她就不會死。
若當初自己未做主將她許給竇元芳就好了,她更不會死。
若……她當時應下秦昊的求娶,將麗娘許給他……或許,他雖文不如元芳,手亦無縛雞之力,但他會對麗娘好罷?他們會好好的在一處,生兒育女,白頭偕老,壽終正寢。
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她器重竇家十三,將掌上明珠許了他,然後……她就與女兒天人永隔了。
這種悲痛,即使已時隔多年,依然無法忘懷。她恨竇元芳未將閨女護好,恨竇家上下的喜新厭舊,以前還想著要給淳哥兒留後路,即使有恨亦只記在心內,如今,人家不止有了新人,還有個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閨女……這種痛與恨終於找到了出口。
“春娘子請留步,老身有一事不明,還望娘子解惑。”
江春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首對著她行了一禮,道:“段老夫人遠道而來,不妨先移步祖母院中,歇息片刻?”提醒她竇祖母可能還不知她來了。
“無妨。老身只是覺著奇怪,你進門也一年了罷?可曾向先頭娘子上過香?”
因竇家祖孫二人從未提過這一茬,江春在認親日經二老夫人“提醒”,也主動跟竇祖母提起過,她老人家只嘆了口氣,讓她“莫將此事放心上”……也不說讓她去,還是不去。
這事也就這般耽擱下來了。
此時被段老夫人一提,確實是她理虧了,不說這時代的宗法禮教,就是作為一個現代人,見了稍微與自己有點干係的人的靈位,上柱香也是個心意。問題是她當日同元芳進祠堂時,到底可有見著段麗孃的牌位?
她半絲印象皆無。
其實她對段老夫人的感官比較複雜。
一面感激她當年讓自己去縣學讀書,才讓她有站在此地說話的機會。但要說是她給自己這機會吧,又有些牽強了,畢竟當年她走了就再無音訊,後來也是竇元芳幫她走的後門……這老人估摸著也就是隨口一說,早拋之腦後了。
一面,江春也同情她喪女之痛,尤其是自己也有了姑娘後……但這種同情又不足以令她包容她不分時間地點的胡攪蠻纏。
於是,江春就這麼呆愣愣的站著不知所措。
胡老夫人眼波微動,接了句嘴:“老身以前在金江,對大理郡守夫人,歷來只聞其名,現沾了我這幹孫女婿的光,可終於見著一回了……原是這般‘通情達理’之人哩!”
那幾個以前就看不慣段麗孃的竇家本家媳婦,也跟著附和:“親家母倒是好氣度,咱們有話可到大伯孃院裡說去,春兒新媳婦面嫩得很,她哪裡做得了主?”
今日來赴宴的,都是浸淫後宅的積年主婦了,最會見風使舵,明哲保身,見有竇家人起這頭了,紛紛跟著附和。一時倒將段老夫人擠兌得面紅目赤了。
江春只覺這場面膩歪得很。
“段老夫人,家來了怎也不說一聲,若非淳哥兒說嘴,老身還不知他外祖母來了。”竇元芳扶著祖母,從園子另一頭走過來。
段老夫人心內這把火,終於找到正主了,咬咬牙望著那一家子的團圓和睦,恨從心來,話就脫口而出:“你們竇家就是這般待我閨女,這般待我外孫的!”
竇元芳臉色鐵青。
竇祖母面色也不好看,只是念著今日乃圓姐兒的好日子,笑著道:“外頭風大,咱們老婆子有甚說的,不如進屋去慢慢聊?她們年輕人,就莫拘著她們了。”
說罷對江春使了個眼色。
江春忙會意,出聲道:“諸位夫人,翡翠閣這邊請,我昨日瞧著,有兩樣頭面倒是頗有意思。”將眾人給引著走了。
竇家祖孫二人將段老夫人迎進了同德院,一時分主賓坐下,也無人敢來上茶。
段老夫人又被護著“新人”的竇家人氣了一頓,這回眼睛是真紅了,說出口的話也帶著股怒氣:“我的好女婿!果真是有了新人忘舊人!可憐我兒,為你生下這孩兒,也被你們教得親疏不分,善惡不辨!”
元芳只鐵青著臉,不吭一聲。
竇祖母也氣不過,回了句:“親家母還請好生說道說道,我孫兒如何了?淳哥兒是我重孫,我竇家上下自問無有待他不妥之處。只是,若老夫人還要揪著麗娘之死不放,老身還是那句話,我竇家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