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了閉眼,記憶氾濫。
滬上被轟炸前,他已經找到了左造琴子。左造琴子張狂妄為,她逃獄後就明目張膽地居住在日租界,找她簡直易如反掌,可他時運不佳,碰上了飛機連番轟炸。
親眼目睹樓房倒塌,親耳聽見如雷貫耳,親眼看見血肉橫飛。。。。。。他再一次錯失了手刃日本間諜的機會,痛惜過後,他置身其中,只覺生還無望。
連綿不斷的轟炸停止,回憶停止。
啪的一聲,他合上了記事簿,手往下,摸上了左腿。
☆、老虎貪念的薔薇
春光明媚的一日,枇杷山公館迎來了一位客人。魏治明並沒有告知霓裳來者何人,他對霓裳始終不習慣交代,只是場面到了,拉她出場而已。
霓裳之前已經見過江雲生,對其並不有好感,無聊又不投機,加上他曾經迫害過許多人,一種排斥感油然而生。
不過,魏治明看起來,十分敬重江雲生。
魏治明有一次提到了那輛派克小轎車,還有金陵的那棟洋樓,霓裳聽得出來,魏治明的惋惜和愧疚,那些物質都被拋棄在滾滾硝煙的戰火中,不復存在了。
現今,他著手於鋤奸。兩軍合作之後,日軍,漢奸和叛徒成了秘統局的新任務,他仍舊行走於暗殺的灰色地帶,但這一回,他肩負了民族正義。
你為什麼要殺周露和顧鐵生,他們都是無辜的,他們和你是屬於同一民族,這個疑問盤旋於霓裳的腦中無數次,她想問問自己的丈夫,是什麼迫使他趕盡殺絕?她不敢問,怕問出了口,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與魏治明站立成一排時,她偶爾會注視到魏治明的左腿,這段時間,他全是抓著一根木製手杖走路,她想問錦珠,錦珠卻不再出現。
清朗的笑聲吸引了霓裳,她抬眼望去,一名穿著青衫長袍的老者走了過來,他從頭上摘下帽子,拿在手上,走過來之後就和魏治明言笑晏晏起來。
兩人看起來並非普通的朋友關係,從魏治明的言行來看,他對老者是十分敬重的,感情也頗為深厚;老者對魏治明也頗為動容,他拍過魏治明的肩膀時,表情和眼神無不透露了濃厚的感情。
兩人寒暄過後,魏治明才想起給老者介紹霓裳,“老師,我的妻子……霓裳。”他的鄭重令霓裳一陣不舒坦,她忙向老者致意,老者正眼望過來,兩人這才相互看了清楚。
霓裳起初以為老者年歲頗大,當看了清楚之後,才發現,老者並非高齡,也不過五十上下而已,霓裳記住了連謹那深邃的眼眶和國字臉龐。
連謹並不像普遍大學教授一樣古板和嚴肅,他風趣詼諧,直誇霓裳,又道學生有福氣,三人說笑著,走進了公館。霓裳一直相陪,她看得出來,魏治明這一日的心情極好。
後來,從攀談當中,霓裳曉得連謹是魏治明的老師,他之前擔任過暨南大學的國文教授,魏治明進入軍校正是由連謹引薦。可想而知,魏治明的事業和連謹的幫助密不可分。
霓裳卻不知道,魏治明和連謹這幾年的矛盾劇增,已數年少了往來,直到抗戰,他們找到了一條共同之路,這才重溫師生之情誼。
連謹舉止謙遜,風度不凡,從他口裡說出的故事,生動有趣,又富有內容。霓裳漸漸地不再排斥這場聚會,她認為連謹和魏治明的同僚有著天壤之別。
他不是滿腹經綸和開口閉口仁義道德的老教授,他讓事物充滿了詩意和趣味,霓裳忽然想到了遠在美國奮鬥的餘楠,他是個出色的導演,亦是個出色的編劇,許多趣味的故事在他的筆下形成,霓裳品讀那些故事之後,再全心投入演繹。
那段歲月讓霓裳暫時遠離了生活的索味和無奈,對於常常到訪的連謹,霓裳是開心的。
撇開和魏治明之間的嫌隙,她驀然地拉近了和魏治明的距離,僅為了聽到連謹的聲音,感受到一點虛幻的關懷,她才能堅持留在這棟毫無生氣的公館中。
魏治明對於霓裳的些微改變覺察到了,並不知道其中原委,他也無暇顧及,對他來講,霓裳一生一世呆在他身邊,就足夠了,他不能夠細想。
夏天的渝城,酷熱難熬,滿城滿縣被高溫包圍,枇杷山稍微涼爽一點,晌午的時候,家裡還要開啟電風扇。
霓裳本來是不怕熱的,連謹走進來滿臉滿頭是汗,她就拉了一下牆上的繩子,扇葉快速地轉動起來,呼呼呼。。。。。。連謹掏出手帕抹了臉和頸。
“老師。”霓裳和魏治明一樣稱呼連謹,霓裳也歡喜這麼叫連謹,彷彿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