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又是這種時候,所以我們要請先生格外原諒點。”
“二位請放心。”來客拋掉了半截紙菸,不再另取。卻從衣袋裡面,摸索出了些花花綠綠的小紙片,——其中包括著電車票、電影票根之類,——拿在手裡玩弄。一面看著弟兄二人說:“票子是有一定的市面。鄙人早已說過,我們做生意很規矩;既不想以大廉價為號召,也不會把價錢抬得過分不合理。我們是決不願意和市面上的一般豬玀奸商打比的。”
這漂亮的句子使弟兄兩人心頭感到一寬。
但是來賓又說:“不過,鄙人如果把這票價定得太低,這就是看輕尊大人的身份,對府上的面子有關,這也不大好。”
二人的眉頭重新蹙了起來。他們焦灼地期待著來賓口中的數目字;這焦灼比之關心肉票的安全更甚。
“一百萬。二位以為怎麼樣?”來賓撕碎了兩張電車票,隨手拋在地下。
“一百萬!”老大幾乎要跳起來。
“這是現在才一百萬呀。”來賓滿不在意地這樣說。他又隨手撕碎一張電影票根。
老大以一種艱困的聲氣向他婉懇:“請先生要原諒,我們根本沒有那麼多的錢。照舍間的景況,至少出到十萬,已經是一身大汗了。”他說時,雖不至於真的出大汗,但的確已有些小汗在沁出來。
“十萬?這個鯁不死一隻小貓的數目,讓令尊聽到了,豈不要生氣?”來賓向這出汗的大少爺發笑。他又重新摸出一些有顏色的廢紙片。一面他點燃煙。
“那麼,二十萬吧。”老二聽口氣不對,連忙加價。
來賓吸菸,搖頭,手裡仍在撕廢紙。
“三十萬!”
來賓以微笑表示不允。
“四十萬!”老二也出汗了。
來賓溫和地搖頭。
“四十五萬吧!”
“到泰康公司去買餅乾,那也沒有還價的。難道令尊的身份,竟不如餅乾了?”來賓銜著紙菸,他用閉目養神的姿態,含糊地說出上面這幾句話。碎紙頭仍在他的手指間紛落到地下。弟兄二人,對他這種不冷不熱的話,只覺敢怒而不敢言。
一方只管加價,一方不肯拍板。來賓一面接洽生意,一面卻以扯紙頭作為消遣。無多片刻,碎紙佈滿了一地。——這像世上的某種人類一樣:把好端端的乾淨土地,竟給弄成滿目的汙髒。
弟兄二人弄不懂他這種舉動是何用意?可是,老二的確比他令兄聰明得多。偶爾,他看到那些花花綠綠的紙屑之中,還有作廢的舞票的碎片。他不覺眼珠一轉,憬然覺悟這位來賓的用意。他想:這傢伙,努力於扯碎各式的廢票,這豈不是在說明,倘然不贖票,那就要拿撕票的手段對付了!
那注生意無法成交,談判陷於僵持的局面。
一個年輕的男僕從室外匆匆走進來,在二少爺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於是,二少爺以嘶啞的聲音,用力喊出“八十萬元”的數目。當這最後的數目喊出來時,大少爺的面色顯得很難看。因為,至少這個數字在“未來的遺產”上,卻是一種無形的損失。
那位來賓,舉起兇銳的眼光,看看這弟兄二人,露著一點體恤的樣子。於是,他那塊板,總算在不很熱心的態度之下拍了下去。但是,他還在獨自咕噥:“我的生意,一向是真不二價。現在,姑且看在初次交易的份上,就以八折計算,貪圖一下下回的生意吧。”
幸虧他這哺哺的低語,那二位少爺在心緒紛亂之中沒有聽得清楚。
成交的確數,總算定規了。有孝心的大少爺連忙問:“那麼,先生幾時把家嚴放回來?”
來賓聳肩微笑。他說:“這是要問你們的。你們的錢,幾時付給我呢?”
“當然就付,當然就付。”老二把眼光掠過那條紅領帶而趕快這樣說。但是他又皺皺眉:“不過,舍間一時恐怕湊不出這麼多的現款,可不可以……”
老二想說可不可以搭用支票,他這話還沒有出口。老大看看老二的眉毛,他忽然得到了一個新的意見。他連忙代老二介面:“那個數目的確太大了,我們或者可以勉強湊出半數的現款。其餘一半,等家嚴回來後,一準立刻奉上。先生如果不信,我們可以先出一紙票據的。”
老大說完,他向老二看了一眼。他自以為他這幾句話,說得相當圓滑而聰明。
不料那個來賓卻向他笑笑說:“阿弟!你不要以為我的頸子上面,裝著三個豬頭!為令尊著想,我以為這一筆貨款,是越付得爽快越好的。”
他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