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白頭髮太多。不過等到滿頭都是白髮的時候，他們倒不介意了。他們開始建造自己的小堡壘。一邊建造一邊把自己藏在裡面。我們必須裝著什麼都看不見。

有時候，他們什麼也不說，也不看報紙，只是坐在窗邊，一棵梔子花樹或者是一條光禿禿的馬路，都會讓他們看上整個下午。我們無法瞭解他們在想些什麼。他們的背影，看上去是那麼的——憂傷。他們大概在想一些突然跳出來的事情。而過去所有的事情，現在看來都沒有太大的區別。

他們也會想起死亡，死亡是他們不喜歡的朋友，沒人知道它長什麼樣，但是它讓人無法拒絕。我們現在可以很輕鬆的說起死亡這件事，但老人們不能，他們一想到死亡，就會趕緊低頭吃掉自己手上的甜品。這個時候，他們通常害怕安靜，他們比我們更害怕安靜。安靜的清晨，安靜的下午，安靜的夜晚。我真為他們感到難過。

不管怎麼說，老人真是奇怪的動物。但在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人把老人當寵物養，因為他們實在是太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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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力公主

關於大力公主的故事，我努力的寫，但是卻不停的刪掉、刪掉。我所知道的大力公主只有那麼一點點。她住在城堡裡，她沒有臣民，也沒有土地，她可能有很多錢，但是也沒什麼用。她喜歡養天竺兔，但是它們聽不懂她的話。

一位旅行者曾經到過那座城堡。那個遙遠的山坡上的城堡。遇見了那位公主。她看上去很老，辮子又黃又枯，像整個一牆壁枯去的爬山虎。她張口說話，她的牙已經掉了，氣息還是很大。牆壁上的灰不停的往下落。嗆得人根本沒法說話。於是，他和她一起，吃了一頓沉默的晚餐。

第二天中午，他決定回去。她懷裡抱著一隻天竺兔，用一種驕傲的姿態望著他，他不知道她是否希望他留下來。反正她什麼都沒有說。他注意到她有一雙菱形的眼睛。不美，但是很特別。有那麼一剎那，他以為自己愛上她了。但，其實並沒有。

他只告訴我這麼多，我簡直無法繼續下去，這根本不是一個動人的故事，大力公主——一個又老又不好看的公主，尷尬的停留在我的故事裡，和幾隻天竺兔一起。她確實太孤獨了。孤獨的人故事都是一樣的。他們最多就是望著星空，想起不存在的往事，留下眼淚，僅此而已。第一天到第一百萬天，什麼都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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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早全都會不見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都是可以憑空消失的。有的是永遠沒有了。有的在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在冒出來。有的冒出來以後，繼續消失，永遠消失。

關於憑空消失，我們有很多猜想。比如咒語和魔術有的時候能把一件東西變沒有。但魔術不過是個騙局，咒語才是讓人害怕的東西。另一些猜想就更復雜了，你得讀更多的書，瞭解更多的知識，到最後可能會發現，猜想，依然是猜想。

很多年前，我的鄰居夏先生就曾經消失。他是如何消失的呢？

據說他消失的時候，窗戶大開。但是家中並沒有人，他如果一心想消失，也完全可以開啟房門從容的走掉。但是他沒有，家中沒有一絲凌亂的痕跡，他的三件條紋襯衫都好好的擺在櫃子裡。現金也沒有少，公文包躺在沙發上。他好像是從窗戶爬出去散步了。營造出一會會就回來的假象。但是他沒有。他好像一塊丟在微波爐裡的黃油，化掉以後又被人舔光了盤子。

這件事引起人們的關注。一個四十五歲的男人有什麼理由在一天之內就不見了呢？說實話，憑空消失這件事並不分年齡，也不分男女，更不講究時間。消失就是消失了。我們除了等待他出現，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我常常幻想夏先生會在某個夜晚突然出現在我的枕頭邊上，鄭重其事的交代一些事情給我，或塞給我某個重要的東西。我不是他最親近的人，但很多時候，最最重要的事情千萬不能讓親愛的人知道。如果有什麼人要見，那一定是我，而不是他的家人。他們會受不了，無法接受現實，大哭大鬧，扯著他的胳膊，破壞一切計劃。

我對憑空消失這件事，並沒有人們抱有的那種極大的好奇心。大概是這樣的，一個東西對周遭感到膩味的時候，自然會想到消失。旅行，睡眠，酗酒，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只有消失。至於說去哪裡。如果我有機會見到夏先生，我會問問他的。

後來，很多東西都開始從我身邊消失。也許以前沒有注意到，但是自從夏先生消失以後，所有的東西消失起來都那麼明顯了。一條河，一張桌子，一臺收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