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非常震驚,他把我叫進他的研究室裡。他坐在日常坐的那張皮椅裡,沒有打我,而是看起來蒼老無力,好像他自己剛受過一次沉重的打擊。這使我感覺更糟。他沒有質問我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是誰,他知道得不到什麼答案。他說不管我多麼痛悔自己的行為,我都將很難再贏回他的尊重,而我只能一輩子獨身不嫁,他永遠都不會為我準備嫁妝,但他也不會把我逐出家門,我可以永遠住在這個家裡。
但是,我不能留下這個孩子。為了保住我們一家的名聲,他與查理·勞瑞·布萊斯取得了聯絡。他是美國人,經營著兒童援助社團。爸爸說他知道怎樣處理這種問題。一週後,在布萊斯先生的建議下,我在身形未露之前被送到了蘇黎世,並得在這兒待9個月。
她是個女嬰。我幾乎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發現這一點。我只被允許在剪去臍帶和醫生檢查的那幾分鐘裡抱了她一下。接著她就被接走了。我被告知她將在蘇黎世待一段時間,等長到能經受旅程後,就會被送給一個很好的家庭撫養。
她已經離開我10天了,我心中還留有抱她入懷時的感覺。她的小臉粉嘟嘟、皺巴巴的,肌膚上粘著新生的粘液,一頭黑髮。醫生說她是個健康的寶寶。
明天我就要離開這裡返家了,到家時爸爸將已經收到我上週寫給他的那封信了。我告訴他,我為自己所做的感到遺憾,而我也提到我們倆在各自的人生中都犯下了令人悲哀的錯誤,我說他不應該教我什麼叫道德倫理。我還說到我已經發現了30年前他在去南美的旅行途中都做了什麼,說他也不是個正人君子。
我整日整日地在門廊前坐著,雖沒人來打攪,卻被自己灰暗的心思弄得心煩意亂。他們給我送來了檸檬,好像我的問題只在於一個乾渴的喉嚨。
親愛的瑪麗·安,不要對我太無情吧。祈禱我能獲得平和吧。
感念你的
貝西
1872年5月20日
親愛的瑪麗·安:
就在要離開蘇黎世的那一刻,我收到了你的信,深深地感謝你。沒有你的鼓勵和安慰,我真不知該怎麼活下去。
你問我回家的情形,那並沒有我所想像的那麼可怕。帕斯洛在奧爾平頓見到了我,並把家裡的事都告訴了我。他說我沒有參加艾蒂的婚禮真是個遺憾。他語氣平常,我想他對我缺席的原因應該一無所知。我推說自己病了,不得不到瑞士修養了一段時間。他說爸爸身體也不太好,差點不能把艾蒂送到教堂裡去。婚禮很短暫,也不怎麼熱鬧。不過帕斯洛很驚訝地看見一群陌生人出席了典禮——原來他們是理查德在工人大學的朋友。
我到爸爸樓上的臥室去見他。他沒有下樓來問候我。他整個下午都呆在那裡,只在吃飯的時候下樓來。見到我,他只點了點頭。飯桌上一片沉默。直到霍勒斯從三一學院回來了,他喋喋不休地說了起來。我問起艾蒂(這讓媽媽狠狠瞪了我一眼),霍勒斯說那對新人在歐洲的蜜月旅行中生了病。“跟貝西說說艾蒂從肯納斯寫回的信。”他轉身對媽媽說。很不情願地,媽媽背了一段信的內容,艾蒂寫道兩個人都很愉快,躺在病床上,彷彿他們已經在一起呆了30年,就像爸爸媽媽那樣,這段話讓我耳朵發燒。
從我回到家,已經過去兩天了。爸爸一直沒有提起我在蘇黎世時給他寫的那封信的事。我決定給爸爸一個提及此事的機會,如果他也希望談一談的話。於是,今天下午,當他準備到沙道上作健身散步時,我問他可不可以陪他一起去。
他雖然很吃驚,但還是同意了。我們一起出去,聊了聊天氣和其他一些瑣事,然後陷入了沉默。我意識到爸爸並不想開口提那個縈繞在我們兩人腦海中的話題——他也不想讓我那麼做。就我自己而言,我很高興,正如諺語所說:讓睡覺的狗躺著吧——別自找麻煩!
與父母呆在一起的時間越長,我就越對家感到厭煩。我對他們唯命是從,這讓我覺得正在丟失自我,在這世界上消失痕跡,變得不真實,就像花園裡的晨霧一樣,這種狀況使我想起了《三月中旬》裡的一段話,那裡面對一位婦人的描寫與我非常相像,上面寫道她“被摧殘並倒下了,因為單身女人有將她們的生命拴系在她們長輩身上的習慣”。
我真的很想你,瑪麗·安,希望能見到你。除了你,沒人能瞭解我身上那深深的悲哀。
你永遠的朋友
貝西
1873年1月1日
親愛的瑪麗·安:
今天是元旦,我利用這天的時間來給你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