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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休到了一片很高的常青樹林。它們驟然出現,像一面高聳的牆壁。一條幽暗的小路從樹林中間穿過,就像是一扇門。休順著小路來到樹林的另一端。面前的景色讓他大為驚訝——一座舊式的莊園宅第坐落在起伏連綿的山間,旁邊是一面不大的高山湖泊。看得出來,那曾是一座十分輝煌的建築。只是現在它的石板瓦屋頂已經下陷,窗戶也已變形。道路變窄了,齊膝深的野草上的露水浸溼了他的褲腿。

他剛一踏上前門的臺階,門就開了。門開得那樣地及時,他猜測自己走進莊園時,一直有人在仔細觀察自己。一位80多歲的老太太抓住門上的把手。她身材瘦小,動作非常敏捷。休作了自我介紹。她也報上了姓名:麥克倫德夫人。

“他在等你呢”,她一面說,一面指了指身後的木樓梯。樓梯沿著方形的牆壁層層上升,它粗黑的扶手就像一條蟒蛇。休謝過她,踏上用銅釘固定在地面的褪了色的條形紅地毯。在樓梯半中間轉彎的地方,他一下呆住了——在他面前是一尊巨大的大理石半身塑像。他是那樣的熟悉:杏仁眼,敏感的嘴,鷹鉤鼻,前額寬廣,頭髮像拿破崙那樣往後梳著。那就是菲茨洛伊本人。

麥克倫德在樓上接待了他。那是一個非常大的房間。高曠的屋頂上塗的灰泥年代已經很久遠了,屋樑只是粗刀劈砍而成。他坐在窗前,陽光從他身後傾瀉進來,所以開始時很難看得清楚。他因年事已高,身體有些萎縮,但他坐得很直,一條羊毛毯搭在腿上。他示意休靠近坐下。於是,休在一旁的一個位置坐了下來,以便能把他看得更仔細些。麥克倫德滿頭銀絲,捲曲的長髮懸在耳邊。紅色的毛細血管明顯地佈滿了鼻子,眼球是溼潤淡紅的。

他遞給休一杯蘇格蘭威士忌,休婉言謝絕了。他看見主人旁邊的一張小桌子上有一個半滿的杯子。他偷偷看了一眼表:10點。

經過一小會兒閒聊後,麥克倫德喝了一大口酒,砰地放下杯子,叫他談正事。像在電話中那樣,休解釋了自己對研究菲茨洛伊船長的興趣。他說想找一本書,想看看是否有可能找到一些信件或者其他紀念品什麼的。

“啊,可憐的人。他非常優秀,你知道。第一個嘗試進行天氣預報——還發明瞭那鬼東西,第一個使用氣壓計。他的測量圖至今還在使用。”

他說話時的那股熱情,像是在談論自己的兒子似的。

“一直到死,他們都糾纏著他——那些銀行家,商人,輝格黨人。他四面受敵。他們把他打倒了。沒有忠誠,沒有感激……他花了那麼多年,繪製了所有那些最兇險的海岸圖,麥哲倫海峽,合恩角,火地島……他自己花錢僱了探險號。不得不全部自己掏腰包,但卻完成了那項工作。可海軍部感激了嗎?絲毫沒有——連謝謝兩個字都沒說。”

休同情地點了點頭。

“他14歲就開始了海洋生活……23歲時執掌了自己的輪船。唉,那是何等的孤獨,做皇家艦艇的船長……那位在小獵犬號上崩了自己腦袋的船長叫什麼?……”

“普林格爾·斯托克司……”

“是那名字……在那荒遠的海岸,躲在自己的房艙裡。一連數週,風暴擊打著輪船,很少見到太陽……菲茨洛伊過去常嘮嘮叨叨地談起他……談起7處傷口,7處傷口……鬼知道什麼意思……那樣的孤獨……沒人幫你,不能向任何人求助。”

休改變了主意,說他還是想喝一杯。麥克倫德很高興,向妻子大聲叫了一聲。他妻子立即把酒端了上來。

“達爾文也沒幫菲茨洛伊多少忙……他和那個赫胥黎……幫他進入了皇家協會,作氣象員的小差事,沒有退休金,沒有前途。難怪他被迫了結自己的生命。這就是他的船友,因他促成的航海考察而聞名世界的人——一個離經叛道者——他們只給了船長微薄的津貼。”

關於達爾文的話題使談話內容轉到歷史命運的變幻莫測上面。休於是抓住機會又一次提出希望找到一些文獻資料。

麥克倫德喝光了杯中的酒。

“它們全沒了,什麼也沒留下,清理得乾乾淨淨。你該幾年前來。”

休非常喜歡聽麥克倫德談論過去的事情。他在那裡呆了一天。應麥克倫德夫人的請求,他推著輪椅陪老人在莊園裡石頭鋪成的過道上走了一會兒。之後,吃午飯的時間到了,有山鶉和上等的墨爾樂紅葡萄酒。飯後,他們又到客廳裡抽雪茄。煙剛點上一會兒,麥克倫德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漫不經心地說:“我保留了一點兒資料,你可能會感興趣的。”

休眉頭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