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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也不知過了多久,東南方的天際透出濃豔的深緋色,俄而,這片灰白的林莽盡頭,雲霞被燃燒殆盡,旭日破雲而出,又被枝椏劃得支離破碎,濃墨重彩地映在初九眼底。

待朝陽完全升起,稀薄的暖光落在身上。初九如受感召,艱難地掙扎坐起,光是這個動作,便足以讓他氣喘吁吁、痛苦難當。手伸進懷中摸索,觸到兩個冰涼堅硬的物體,是寧澤川臨別贈他的兩味藥,一種是對症的傷藥,一種是能短時間助他恢復力氣的藥。他拔開後者的瓶塞,將一瓶藥全數倒入口中,就著雪服下。然後倚靠在樹樁上喘息,靜待藥力發作。

大約兩刻之後,初九感覺稍微恢復了些精神,疼痛也變得不真切,便手腳並用沿著山坡向上爬。畢竟日頭升起來了,人哪有躺著不起來的道理。

山坡不高,又鋪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初九昨夜掉下來時並未傷到筋骨,只是要再爬上去,實屬不易。等初九爬到坡頂,太陽已升至半空。

初九估計了方位,半滾半爬,沿著路前行。他要去長安。長安離此地有多遠,而初九能爬多遠……這些初九一概不知。不過胸腔裡還有一口氣,便要繼續走下去,完全是無來由的、不理性的、本能的衝動在驅趕他。

車軸帶動車輪悠然轉動,壓碎了輪下細雪,軋出兩條細長的泥濘的軌跡,從車後遙遠的地方一直延伸過來,輪印前還有凌亂的馬蹄印;車伕坐在車上,手中握著鞭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打馬匹,他半閉雙眼,正打算在車上睡個回籠覺。就在快要入睡時,他聽見安詳的輪軸聲中混入了人聲,凝視一聽,是個年輕的男聲:“大叔……等一下,停車……”

車伕勒住了馬,循聲一看,一位臉色慘白、一身狼藉的青年人緊捂著胸口,站在車後。

車伕先是被他的慘狀嚇了一跳,問道:“有何貴幹?”

初九懇求道:“求大叔載我一程。”

車伕警惕地問:“載去哪裡?”

“長安。”初九答。

車伕搖搖手,道:“不行不行,不順道。”便又要揚鞭趕馬。

初九幾步跑過去,再次哀求道:“求您……大叔的恩德,初九沒齒難忘。”

車伕將他上下打量了一回,又問:“你有錢麼?”

初九的確一文不名。眼看著車伕又要駛走,初九卻叫住他,極緩慢地從身上接下狐裘,遞給車伕,“可否用它來抵車錢?”

車伕接過,順著皮毛摸了幾把,霎時眼神一亮:這是件價值不菲的狐裘,恐怕抵得上家中幾年的花銷,而這個落魄狼狽的青年人是從何得之。“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車伕問。

初九道:“是友人所贈。”

可這件狐裘實在太過貴重,遠超去長安這一程的路費,得來太過容易,車伕反而有些不信,又問:“若是你偷來的搶來的贓物,那該如何?”

初九心急如焚,只胡亂說了一氣:“絕無此事,的確是好友相贈,若大叔您帶我去長安,可讓贈我此物的友人當面說明。”

車伕見他如此,也不再為難,將信將疑地把狐裘又前前後後檢視了一遍,才道:“上車吧。”

婚期迫在眉睫,宅院方佈置停當,便要開始為當日的喜宴忙活,此外,還要清點迎親禮等。梅堯君冷眼看著這一派喜氣洋洋的忙碌景象,只覺得每人都格外面目可憎。回院子,鎖上門,只留了個隨身的婢女,此外不許任何人來見。安坐在廊廡下,點一爐炭火烹茶。

無緣無故的,梅堯君感到一陣突然的心悸。他手肘一翻,碰倒了爐子,壺應聲跌落,燒紅的炭滾落一地。候在廊尾的繡紫聽到響動,驚叫一聲,快步上前,自地上扶起梅堯君,急急問道:“公子,可有被燙到了?”並低頭四處檢視。

燙到雖沒有,濺出的火星卻把衣服燒了幾個口子,不過倒不是大事。繡紫正要勸梅堯君進屋休息,好讓人清掃此處,可抬眼看到梅堯君緊攥住胸口的衣物,臉色煞白,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公子,公子,你怎麼了?燙到了,還是有些不適?”

嬌軟的聲音傳入耳中,只讓梅堯君更加煩躁慌亂。梅堯君推開她,道:“住口。”搖搖欲墜地推開房門,徑直走到桌邊,坐下灌了兩碗冷茶才稍好些。

“到底是怎麼了?”梅堯君以手支額,自語道。為婚事煩憂也不該至於此……卻像是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某地,有什麼事情不可阻擋且不可挽回地發生了,不詳的預感漫上心頭,讓剛平復的梅堯君又頭痛欲裂。

他叫來謝純玉,說:“我要見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