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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部分

師復生,見了薛先生的字,也要甘拜下風了?”

薛有行目視四周一圈,擺出一臉生不逢時的神情,長嘆一聲,道:“別的不說,只顏、柳二人之字,在下已盡得其精髓。”

韓若壁笑著大聲吆喝道:“既如此,薛先生乾脆左顏右柳,來個當場揮毫,雙管齊下,也叫我們見識見識什麼是‘獨步天下’吧。”

他這一聲喊出去,立時又有些人圍上來瞧看。

薛有行見人漸漸多了起來,正好可以藉機替自己造造聲勢,於是點頭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罷,他鋪開紙張,潤筆磨墨,接著低首寫了起來。

韓若壁見他寫得雖然極慢,卻當真是雙管揮毫,左手寫得是顏真卿的《顏勤禮碑》,右手寫得是柳公權的《玄秘塔碑》。左手的顏字在他筆下寫來雄渾寬裕,味道十足,堪稱‘點如墜石,畫如夏雲,鉤如屈金,戈如發弩’,而右手的柳字則是遒媚勁健,集晉人筆法和顏體風骨於一身之妙,當真有幾分本領。

當左右兩幅字同時寫罷,落款留印時;圍著瞧看的眾人無不叫好不迭。

薛有行擱筆抬頭,面上帶著自信滿滿地笑意,問道:“怎樣?”

韓若壁看了一會兒,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半晌才道:“你的字,我既不能說不好,也不能說好。”

薛有行聞言,頗為不悅,道:“此話怎講?”

韓若壁道:“你的雙管揮毫確屬難得,但未免有奇技淫巧之嫌。書之道,從來只問寫得好不好,卻不會問你是怎麼寫的。否則,就必有什麼‘左手寫天下第一’,‘雙手寫天下第一’,甚至還可以有‘腳寫天下第一’,‘嘴巴咬筆寫天下第一’等等諸如此類的。這麼算下去,可是沒完沒了。”

薛有行不耐道:“你別管我是單手、雙手,我只問你,這字寫得好不好?”

韓若壁嘆一聲,道:“單論這字,毛病有三。第一,你的字雖則很像原帖,顏有顏味,柳有柳味,但確切的說,不是寫出來的。”

薛有行愕然道:“不是寫出來的,還能是怎麼出來的?”

韓若壁道:“是畫出來的。人家原書時,筆畫間,或圓勁有力,或破空殺紙,種種力度,全靠運筆而得,完全不似你這般又揉又描,畫出這個樣子來。你這樣的寫法,全然沒了‘寫字’的風骨和節奏,是以只能稱為‘畫字’,而非‘寫字’。這恐怕就是工匠和宗師的差別了。第二,我見你寫得這兩貼,俱是背臨的原貼,明顯比其他幾副字要好得多,可見你雖然臨帖臨得極像,但尚未能學到其精髓,所以臨帖才會比自己寫要好得多。當然,這實際上和第一個毛病有些關聯。因為你只會畫字,所以就能把原帖依樣畫得很好,卻寫不好原帖之外的字來。第三,因為你雙手齊書,心有二用,是以心思都用在了雙手的控制上,感覺不到寫字的意境,下筆未免拘謹,放不開。真書本身結構嚴謹,所以這兩副字看起來並不明顯,可落款的行草,就看得很明顯了。”

聽著韓若壁的話,薛有行但覺腦後有些發涼,鬢角微有汗涔。

他有如此反應,皆因韓若壁句句說在了點子上。

韓若壁繼續道:“由此可見,你的字與顏魯公、柳少師相差甚遠,所以,就莫要拿他們出來相提並論,自取其辱了。”

見薛有行臉色發青,韓若壁撇了撇嘴,又道:“至少以後別再被我瞧見。”

其中一個托兒忍不住跳將上前,哼了聲,怒道:“雞蛋裡面挑骨頭,豬肉裡面找魚刺,誰都會。真有本事,你也寫副字來比比看。”

韓若壁搖手,道:“不用比,我承認寫不過他。”

那個托兒傲然道:“那你憑什麼說薛先生的字有毛病?”

韓若壁笑道:“瓜甜不甜,吃到嘴裡就明白,並非精於種瓜之人才知道。何況我寫字的水準不高,可鑑字的水準卻是不低。”

另一個托兒索性撕開了臉,站出來道:“你說這麼多,無非瞧不起我們這些街頭賣字的,特意消遣我們來的!”

韓若壁連連搖頭,道:“宋時的范仲淹,年少貧困,因為兩餐無繼,曾到街頭賣字維生,後來考得進士,自此官至宰相,位極人臣。早有他這顆珠玉在前,我又豈敢瞧不起街頭賣字之人?”歇了口氣,他又坦然一笑,道:“不過就字論字,消遣你們倒是真的。”

正說著,韓若壁的目光隨意掃過周圍的人群,忽然瞧見了一雙眼睛。

一雙異常清澈而顯得與眾不同的眼睛;

一雙對韓若壁而言,十分熟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