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地念出最後三字,太皇太后赫然張口再狠狠合上,緩緩垂下了頭。秋風從虛掩的窗戶灌入寂靜的佛堂,火光搖曳,唯有細微的“啪啪”聲響起。
養心殿內,寧兮哲端坐在龍案後方,提筆批閱著奏摺,明黃的龍袍在宮燈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耀眼。突然一個冷顫,筆鋒行走之勢頓住,一滴墨跡暈染了奏摺。
“來人!”寧兮哲大喝一聲,心中突然騰起一種不好的感覺,“今夜宮中可有異常?”
“皇上,您這是……”疾步奔入的蘇興寶躬身行了禮,拂塵一掃,“奴才剛查宮回來,未見有何異常,還請皇上寬心。”
寧兮哲皺了眉,正欲說話,卻突聞宮中某處響起沉重的鐘聲,面色一變,難以置信地看著蘇興寶:“五聲鐘響?朕一定是聽錯了,一定……一定是!”
“皇上……”蘇興寶“咚”地一聲跪下,“您沒聽錯,是五聲鐘響!”
“福壽宮還是永璋宮?”寧兮哲突然一反常態,目中寒光乍現,“說!”
“奴才聽著……像是福壽宮。”蘇興寶被他駭住,嚅嚅地答話,抬眼間,寧兮哲已不在龍案後方。
蘇興寶忽地勾唇一笑,低頭出了養心殿,往福壽宮奔去。
這恐怕是寧兮哲有生以來最慌亂的一次,竟然忘記掩飾,直接運起輕功如一陣風般捲入福壽宮,在宮人們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已低吼出聲:“皇祖母怎麼了?”
素色帷幔將紫檀木的拔步床遮了個嚴實,跪在淺廊邊的一名老嬤嬤抬起佈滿淚痕的臉,沉痛道:“皇上,太皇太后……崩了!”遂即伏地痛哭。
寧兮哲渾身一震,踉踉蹌蹌退了幾大步,直到背部抵上了牆,這才穩住。
宮人們見狀,轟然跪下,齊呼:“皇上節哀!”
寧兮哲猛地轉身,在牆上伏了片刻,狠狠一拳砸在牆上:“都平身吧,各自忙去!”
“遵旨。”宮人們應了,爬起身子,自去忙碌。
“皇上……皇上……”蘇興寶喘著粗氣趕來,雙眼一陣亂掃找尋著寧兮哲的身影,突見牆邊一人身著明黃龍袍,面色平靜地看著自己。他腳下一個不留神,就摔了下去,“哎喲……”
“蘇總管……”寧兮哲沉聲一喚,幾不可查地眯了眯眼。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蘇興寶一顫,伏地磕起頭來。
“起吧。”寧兮哲瞪他一眼,示意他息聲,轉身往拔步床方向走去,一挑紗幔,在淺廊內站定,輕喚,“殷嬤嬤,我想看看皇祖母。”
“皇上……”殷嬤嬤詫異抬頭,見他一臉堅決,眼神終是緩和下來,跪著爬到床邊,緩緩揭開帷幔。
一張蒼白的臉映入眼簾,看著祖母那滄桑的面容和滿頭的白髮,寧兮哲眼眶一紅,擺手示意殷嬤嬤放下帷幔,仰頭望著屋頂長嘆一聲。
殷嬤嬤悄悄打量著這位新皇,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寧兮哲似有所覺,悶聲道:“殷嬤嬤,我從未將你視為一般宮人,有話就直說吧。”
“皇上,老奴是看著您長大的。”殷嬤嬤扯袖抹了抹臉上淚痕,“多少年過去了,老奴還依稀記得您幼時的模樣……那會兒,您還未冠發,頭上紮了兩個小髻,在娘娘懷裡撒嬌。可如今……”
“嬤嬤,你也覺得我變了?”寧兮哲很平靜地問,看向殷嬤嬤的眼神裡卻滿是落寞。
殷嬤嬤深深地看他一眼,忽然咧嘴笑了笑:“不,不是您變了,是我們從來就不曾真的認識您。”
“呵呵……”寧兮哲勉強地笑了笑,越是這種情況,他越是想念那人,似乎只有那人才懂他的無奈,搖搖頭甩開思緒,“殷嬤嬤,等皇祖母入土為安了,朕便允你出宮,與家人團聚,頤養天年。”
殷嬤嬤聞言大喜,但也敏銳地聽出寧兮哲已經換了自稱,知道這是在暗示什麼,當即恭敬地伏地磕頭:“老奴謝皇上恩典!”
寧兮哲偏頭看向床上,闔目一瞬,轉身帶著蘇興寶離開福壽宮。
戌時三刻,一陣沉重的鐘聲從皇宮內緩慢地盪開,響徹了整個寧京城。
蔣嘯武命人卸下太尉府匾額,換上了蔣府匾額,坐在正廳飲茶,聽得鐘聲,手猛然一抖,捧在手上的茶盅“啪”地一聲落地,裂成碎片。
“大人……”一名侍衛疾奔入廳,“離殤鐘響!”
蔣嘯武瞪大眼看向門外不知名處,愣神一瞬後,沉聲吩咐:“速去打聽!”
“是!”侍衛一抱拳,縱身奔出。
蔣嘯武靜坐片刻,臉色越來越沉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