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年紀,瘦骨伶仃,苟婁著背,醜陋不堪,頭上的癩皮越發厲害,眼珠兒卻一直地溜溜打轉的模樣,葉青艾溫和道:“怎麼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這裡還有些。。。。。。”說到這,她稍稍頓了一頓,又笑道:“有一些吃的。但是要先幫清一下灰,食物是活計酬勞。”
名喚阿癩的乞兒瞧那神案上薄薄的灰,一擦就沒,這算什麼活計?又瞧葉青艾越發瘦弱不堪,卻溫和笑著的模樣,突然就明白了她的苦心,頓時眼珠子不轉了,卻有些發酸發紅。忽地卻想起自己以前曾背後與一起笑過葉青艾是殘廢,倒夜香,還守義莊,覺得此都做這樣賤役了,還假清高擺譜,不肯乞討,又總是要把自己賺來的辛苦銅板接濟幾個老乞丐裝善。不過識得幾個大字,還想教他們識那天書一樣的字,還攔著他們設騙局訛詐幾個家境不錯的孤寡女子,只說怕那些女子毀了聲名,又說他們這樣年紀,正該習字,縱使行乞,也明一些道理,少走一些彎路。
於是那次乞兒幾個,惡整了這殘廢一頓,最後還搶了他辛苦尋來不知作甚的竹條。
但偏偏是這樣一個,那夜他們這群小乞兒裡的阿妹病了,求告無門,有夜禁,大夫也不收不開門。只能抱著小阿妹等死。葉青艾不知如何知道了,最後揹著一個小竹筐,爬到他們住的廢屋子,手上血淋淋,瘸腿上扎著荊棘木刺,卻很平靜地遞給他們竹框,裡面漫漫一框草藥。
。。。。。後來他們才知道葉青艾趁著夜,爬了許多山路,採了草藥,又同一位大夫借了一些,最後匆匆趕來,一夜未眠。
看著葉青艾離開時,身後長長的血掌印,聽著小阿妹的哭聲漸漸平和了。自那後,一群乞兒,再也沒有喊過葉青艾殘廢。誰喊揍誰。
有些,腿瘸,但是心不瘸。
阿癩想起舊事,不由一時心裡難受,嘴裡卻道:“誰要的東西味還不如天香樓的剩菜嗖水呢,瞧自個瘦的,還是自己吃了那些東西罷。。似乎是姓葉,可還有妹妹?”
她抬頭看去,搖頭笑道:“沒有。兄長下面只有一個。”說到家,她的笑沒了,一時又神色有些黯淡下來,阿瘸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有尋姓葉的小娘子還是小郎君,聽說是什麼新近平反的勳貴。從那哭哈哈的流放地回來的。”
葉青艾手一抖,竟然掉了小冊子,怔那。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葉家意外平反,得以重返帝都。
當尋回丟了的幼女之時,葉家忠武侯,征戰一生,免不得老淚縱橫。而忠武世子,則是更沒出息地抱著妹妹嚎淘大哭。葉青艾抹去老父之淚,撫了撫兄長之肩,輕輕嘆道:“腿不過是一時無奈,說到底,女兒雖流落輾轉,吃過苦頭,卻遇到了許多好心。也見過百姓販夫市井流離之苦,比女兒何止苦了百倍。今日得聚,便是幸事。”
金色的陽光照帝都高大肅穆的深色城牆上,車馬轔轔返故居。重返帝都的這一年,葉青艾十八歲。同齡的貴女,子嗣亦有歲數了。她卻只有兩袖清風,一身傷病,以及,胸中宏願。
葉侯爺不願再娶,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唯一的嫡女年歲過長,腿腳殘廢不良於行,且脾性古怪的傳言不知何時遍了京城,皆知其少年喪母無教養,又曾經流落民間長達七年。葉侯爺想過其尋門親事,只是這念想才剛剛露出點苗頭,京城士何等精乖,自然個個了悟,紛紛與侯府暫時淡了一些。畢竟遍尋士子勳貴,哪怕是寒門之家,也大都不願娶一個這樣的新婦。有些自甘上門,卻大都是不懷好心輩。
最終只得不了了之。忠武侯暴怒,卻也無濟於事。
“小艾,是那些紈絝瞎狗眼,。。。。。。”忠武世子安慰幼妹,葉青艾其時正坐輪椅上憤筆疾書,聽罷放下筆,道:“可是會連累阿兄娶親?”
世子忙道:“怎麼會,女兒家的親事與阿兄的親事有些許影響,但是。。。“
但是阿兄是將來的忠武侯,所以並無大礙。
她微微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不意。”
說罷便不再提,她只吹了吹墨,不同於方才談及自己婚事時不意的淡淡,臉上卻罕見地有了一些興奮之色道:“阿兄,且看,這是瘟疫法,還有濟貧法與惜民令,昔年義莊時就開始想了,回到家中,有了文獻,才有了一絲頭緒,瞧,若是。。。。。。〃世子看了一會,不解文墨的他瞧了一會,不大懂,獨獨是心疼,又是苦著臉勸道:“阿妹,那些義莊之類,不要想起了,阿兄日後必不讓再受苦。至於這些什麼法,國法這些,便是那些士子進士去扯,不幹事咧,且好好修養,養回容貌才緊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