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藏在你三年前去紐約的旅行筆記中然後連夜傳給我。我得費時費心地,把你用虛設紐約的時空迷障,像破解電玩通關密碼般地一一拆除。每天清晨面對你徹夜完成的作品,我只有自作多情才能領悟感動,為了維持身為你第一讀者的信任,我必須不動聲色。而我,則把對你的渴求,散置在我目前書寫的末日長詩中,一向樂天的你必須學會沮喪,並與我默契十足地跳躍式閱讀,閃避給編輯看的炫惑色彩,跳開給讀者欲罷不能的劇情,去除場面排程的假象,略過掩飾不及的文字瑕疵,直讀我在字裡行間處心積慮留給你的愛戀線索。我們寫得越深入,就越無法自拔;我們每天交換的不是不痛不癢的日記,而是直挖心肺、思索生滅的創作文字。第一時間看到彼此的作品,不就是比別的讀者擁有更私密的情誼嗎?
在此同時,我們已各自擁有了一批讀者。他們在BBS站上從不間斷地拿我和你相提並論,在你的演講和我的媒體採訪中,我們總被不解風情地問到彼此的異同問題。我們彷彿變成了舞臺上一較生死的敵手,你始終不被挑起鬥志,只對他們說了一句:我們同病相憐。而我也不想公開地肉搏,只想私密地心靈交流,我們沒有戰爭的必要,但看戲的人還在臺下。瘋狂文字戀者更是自行消化完你的狂想、我的文體後,開始用我們的混合風格實驗創作。我和你尚未發生關係,卻有人同時擁有了我們的共同基因,延續你筆下的場景,以我慣用的情緒繼續書寫。這些人變成了我和你私生的子嗣,變成了對外公開的繼承者,活生生地成為我們暗通款曲的肉體證據。我們的書被擺在同一個貨架上同時銷售,而這樣的繁衍愈演愈烈,面對這種血統混雜的文字*現象,我們實在很難清白。我害怕的是,我們的共同讀者終有一天會心血來潮地拿起我們的書同時對照,發現裡面竟有如此多不可告人的激情對話,破解一如破案般,將我們持續一年的情書密碼當眾揭發,甚至用幻想填補因我們各自書寫帶來的身體空缺。每一篇不同步的書寫都被他們找到一問一答的曖昧,開始臨場假想我們的促膝而談,意淫起我們的纏綿悱惻,並依照你和我書上的共同線索,排練我們一起出國流浪的鶼鰈情深。我們有權否認,因為這一切都還沒發生,上萬名讀者集體捕風捉影的傳聞,已遠超過我們兩人加起來的想象力,《Le grain de l*oix》第二百六十七頁早已明示:社會正以一種異己的語言,讓戀人與社會妥協——情勢如此失控,我們只能袖手旁觀。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割捨]書寫是千年無解的詛咒(2)
我們都清楚,寫作的能量匯聚不易,現階段只能寫,不能分心,更沒本錢戀愛,我們雖不是忌諱緋聞的偶像級公眾人物,但我們生來就是為了書寫,只有更深入而不得退出。你犧牲了中年事業,我犧牲了青春健康,書寫尚未完成,我們不能半途而廢。只要一戀愛我們就中計了,中了戀愛的劇毒,中了停止書寫的陰謀:只要一戀愛我們就只能等電話,關心對方的瑣事,企圖用自己的時間填滿對方的時間。我們變得猥瑣,變得焦躁,變得一敗塗地;書寫的高尚動機也矮化成情侶間氾濫得不得了的情話。為賦新辭的貴族,將被無情地謫貶為絮絮叨叨的凡夫俗子,我們會互相消耗彼此不盡相同卻互相吸引的性靈,互相折磨然後自相殘殺,我們會廢掉彼此的武功。
在現實的挫敗中,好不容易找到無害的書寫習慣,還要回頭嗎?過去的情傷已變成源源不絕的書寫燃料,火勢正旺,高溫的動能讓我們文思泉湧何必再為愛回頭?回頭是在失火現場幾近自殺的行為,好不容易植皮完成為什麼還要玩火?寫作是神聖的,只要被選上就要絕對的禁慾,一動念就要馬上書寫,馬上,刻不容緩。我們各自孤寂地書寫一如苦行,受餓不眠,即使臥病在床也要忍痛書寫不止,連吃藥都怕傷了生息漸弱的靈氣,打止痛劑唯恐減低了對疼痛的敏感。變本加厲的自律自虐,為的是要連夜鍛鍊我們敏銳而不斷新生的感官,讓它強大到足以對所有人的創痛一言以蔽之。在這個時候,這個用情最深的創作高峰期,所有動情都有著被錯誤移情的高危險性,極容易把心中不存在的完美形象,像溺水找浮木般地投射在彼此身上,然後開始索求。可以想見這回天使動了*,為情墜樓的傷勢一定不輕,因為正值彼此意志最脆弱的時段,一失手就會致命。
如果健康地剋制,我們還能肆無忌憚地書寫嗎?能量越轉越強的剋制力,就怕連有情緒的字都得像戒色一樣戒除,詞不達意的文字就失掉力量,我們會兵敗如山倒似的失掉自己的風格,除非我們各自縱情地書寫,即使在報章雜誌上大版面的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