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神奇,叫他再認一張,看是什麼?”那鳥兒不肯銜牌,仍蹦跳著念道:“望帝春心託杜鵑。”岫煙笑道:“這回說的是紫鵑姐姐的名字。”寶玉道:“不僅因字成詩,還會因人而異,這鳥兒豈非通了神?”黛玉笑道:“你越說越玄了,什麼花也成神、鳥也成神的。不過是我前兒才教了他這首《無題》,所以翻來覆去,就只會念這麼幾句,可巧各人的名字都在裡面罷了。”寶玉、岫煙兩個回念一想,果然是的,不禁都笑了。[3]正欲抽牌再試,雪雁打起簾子道:“雲姑娘來了。”果然湘雲進來,卻是來約黛玉一同送香菱去,[4]看見寶玉和岫煙,嘆道:“原來你兩個也在這裡,剛才我們翠縷回來說,香菱已是死了大半了,雲裡霧裡只管胡說,也沒人聽得懂。這會子過去,不知道還趕不趕得上見最後一面?”黛玉眼圈兒便紅起來,忙命紫鵑取斗篷。寶玉怕他傷感太過,忙阻道:“你前兒已經去瞧過他,有多少話也都說完了。如今他那裡人又多,氣味又雜,你身上又不好,[5]就別去了。我代你去看他,也是一樣的。”湘雲也道:“這話說得不錯。我本不該約你。”又問岫煙去不去。岫煙低頭為難。寶玉知他是怕遇見薛蝌不便,替他說道:“不如你在這裡陪陪林妹妹,我們兩個去替你們說一聲就是了。”岫煙點頭。寶玉便同湘雲匆匆去了。[6]還未走近,已聽見一個女人聲音大呼小叫的隔牆罵著:[7]“一個丫頭死了,也值得這麼鬼哭狼嚎小題大做的。還說是鐘鳴鼎食知書達禮的大家子呢,我當有什麼了不起的規矩,原來是這麼冠履顛倒,沒上沒下的。”寶玉蹙眉道:“這是誰這樣潑悍無理。”湘雲道:“還有那個?自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薛大奶奶了。我聽翠縷說,已經罵了半日了,虧他也不嫌累得慌。”話音未落,忽聽頂頭一個焦雷,轟隆隆滾過,倒把寶、湘兩個唬了一跳。抬頭看時,只見烏雲四合,靉靆沉凝,那天眨眼便黑了。一陣怪風平地捲起,打著旋兒如條烏龍直接到天上去。[8]兩人俱心中慄慄,只覺山高的牆便如要塌下來也似,知道就要下雨,不敢耽擱,趕緊進了院子。先見過薛姨媽。老年人經不起傷感激動,又受了氣,只覺胸口發悶,正歪在榻上打盹,看見他兩個來了,點頭嘆道:“多謝你們惦記。都在那屋裡呢,過去坐坐就出來吧,久病的人,看別薰壞了你們。看見你姐姐,叫他也出來吧,忙了好半日了,茶也未喝一口。”[9]寶玉應了,遂往香菱屋裡來,卻見寶釵並不在這裡,又不知料理何事去了。倒是襲人和麝月兩個都在,正同鴛鴦、素雲、待書、鶯兒等一干人圍著哭呢,看他進來,都訝道:“你怎麼也來了?”寶玉點點頭,湊身上前,看那香菱雙目微闔,面頰緋紅,宛如熟睡,並不像是將死之人。因輕輕喚道:“香菱姐姐,是我,我們看你來了。”連喚幾聲,香菱紋絲不動。正要伸手去推,只聽頭上又是一陣焦雷,直震得屋樑窗欞咯啷啷亂響,[10]眼看著四周黑下來,連對面之人的面目輪廓也都不見,竟如滿滿一桶漆密不透風的灌下來,滿屋裡暗如地窖,伸手不見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