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攀高附貴呢,那知命裡沒這福分,那妹子前兒忽得了一病,請醫問藥都不見好,才不過拖了一二月,竟死了,才只二十五歲。”賈母聽見,早又“阿彌陀佛”念個不了,嘆道:“這哥哥也是糊塗,憑他妹子什麼天仙模樣兒,長長久久留在閨中總不成話;那妹子也是可惜了兒的,我說竟不是病,竟是他這哥哥活活把他的緣分錯過了。他既然有才有貌,心裡多半不安靜,既不安靜,那裡招不出邪魔病症來?這卻不是醫藥治得了的。”王夫人、薛姨媽都道:“老太太說得是,想必是這個道理。”一時吃過了飯,洗手漱口,又說一回閒話兒行食,鴛鴦等放下桌子來。鳳姐果然陪賈母打了半日牌,至晚方回屋裡來。林之孝家的已經等在那裡,見鳳姐回來,連忙起身含笑問好,及鳳姐坐定了方又坐下,且不忙回話。平兒侍候著脫了衣裳,端上茶來,鳳姐便向炕沿上坐了。因見鎖子錦靠背上搭著賈璉家常穿的一件長腰身紫羅綢面深綠夾裡的半袖褶衣,隨手扯過來披在身上,又慢慢的喝了幾口茶,方問道:“那邊珍大嫂子找你去作什麼?”林之孝家的道:“還不是為前兒抄檢的事。因攆了入畫去,原該給四姑娘另添一個伏侍丫頭,若說是這邊添呢,四姑娘原是那邊的人;若是這邊添呢,四姑娘原是那邊的人;若是那邊挑了送來呢,一則四姑娘未必看得上,二則怕奶奶多心;若是不理,又怕人家閒話,說妹妹短吃短用,當嫂子的只作看不見。因此要我探探奶奶的意思,看是怎麼樣。”鳳姐笑道:“他也太小心了。這又有什麼可多心的?”且同他商議:“可巧,我今兒找你,也正為丫頭子的事。早起我在老太太院裡看見彩霞他妹子,名喚小霞的,才蘿蔔頭那麼大一點兒,拄的掃帚倒比他人還高。我的意思,你不拘把他派到那個姑娘房裡,提作二等丫頭,派些輕省的活計也罷了。太太那裡,另派一個就是。”林之孝家的聽了,也覺詫異,不由得與平兒對看一眼,見平兒向他悄悄點頭示意,忙笑道:“既這樣,何不就把他放在奶奶屋裡?”鳳姐冷笑道:“我上次挑了你女兒進來,那起小人還說三道四,說我見了好的只管往自己屋裡拉扯,挑個丫頭也要拔人家的尖兒。這會子再從太太屋裡挑進一個來,更有得說了。”林之孝家的連忙帶笑說道:“這可是那個眼裡沒主子的說的混賬話?小紅又是個什麼好的,值得嚼這些舌頭?他從前在怡紅院裡,也不過是個粗使丫頭,手腳又笨,心思又慢,是奶奶抬舉了來,跟在奶奶面前兒學些說話行止,待人接事,這才有了些人樣子。正經又不是什麼有臉的一二等丫頭,還要勞動奶奶去爭去搶的,這是一層;再一層,就憑是什麼好的,別說寶玉屋裡的,那怕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頭,奶奶果然看中了,要做臂膀,老太太少不得也要給,誰又敢說一個不字呢?我平日家就跟我們那丫頭說:‘也不知你修的什麼福,竟然能入了二奶奶的法眼,你老子娘這一輩子的體面也趕不上這個呢。只一條,千萬別以為奶奶拿你當個人兒,就學那起扶不上牆的擺出張狂浪樣兒來,把你老子娘積攢了半輩子的老臉丟盡了還是小事,要給奶奶面上抹一二分黑,那才是把你打死八回也賠不來的。’”